第28章
  可南瑾却不肯。
  她说不愿让小姐孤单,执意要留在长春宫,给柳嫣然守灵。
  如此过了三日。
  这天入夜,李德全在伺候沈晏辞笔墨时问了句,
  “皇上,今日是淑妃娘娘停灵的最后一日,您可要去长春宫瞧瞧?”
  沈晏辞笔尖一顿,揉了揉发酸的山根,
  “那丫头还在灵前跪着?”
  李德全道:“奴才偷偷去瞧过,长春宫如今就剩下她一人。她执意要给淑妃守灵,一熬就是一宿。”
  沈晏辞沉默少顷。
  忽而撂下朱批,起身向外走,“罢了,朕去给淑妃上炷香。”
  与此同时,长春宫。
  宫里头不许披麻戴孝,但给主子守灵,送主子最后一程,奴婢最起码得是干干净净的。
  南瑾洗漱过后,换上了一身素色的薄衣,
  她不施粉黛,青丝也不盘不束,如瀑垂落至腰间。
  她为柳嫣然点了三盏白烛,
  而后端正跪在灵牌正前方的蒲团上,低声诵经祝祷着。
  这是南瑾在柳嫣然死后的这几日里的日常。
  可今日有所不同。
  她似乎并未察觉到,在暗处中,有一双深邃的眸子,正在盯着她看。
  沈晏辞站在廊下默默注视着南瑾。
  暖煦烛光衬得她肌肤胜雪,眼中雾泪盈盈于睫,惹得眼尾蔓上了一层绯薄的红。
  她整个人一身清素没入光影里,瞧着凄然又破碎。
  沈晏辞呼吸频率莫名加快。
  他缓步上前。
  南瑾听见动静,下意识回头,目光和他撞上。
  “皇上?”
  南瑾慌忙起身,可许是因为跪久了的缘故,她膝盖吃痛受不住力,整个人反而踉跄着跌入了沈晏辞怀中。
  沈晏辞扶稳她,“膝盖伤着了?”
  南瑾怯怯摇头。
  却不料,沈晏辞竟蹲下身来,反手将她的裙裤撩起。
  一连跪了几日,即便是跪在松软的蒲团上,南瑾的膝盖也透着一抹粉,略略有些擦破了皮。
  沈晏辞蹙眉,“还说没事。”
  他来之前就让人备好了药油。
  这会儿顺手取来,抹在手掌摊开,轻轻地按在南瑾膝盖的伤处。
  清凉的触感激得南瑾娇躯颤抖。
  “皇上万乘之尊,怎能屈尊给奴婢上药?”
  她忙要躲。
  可沈晏辞骨节分明的手掌,只消轻轻一握,就能将她的小腿紧紧箍住,
  “别动。”
  他轻轻揉着伤处,语气温柔道:
  “若是痛便与朕说。”
  南瑾没有回答,
  可很快,就有盈热的泪滴,滴在了沈晏辞手背的青筋上。
  他抬头,看着美人明眸蓄泪,不觉一阵心疼,
  “朕弄疼你了?”
  南瑾摇头,“奴婢得皇上如此悉心照顾,一时想起了从前在府上的时候。奴婢的家人死后,奴婢曾大病一场,在干活时昏倒过去,也是伤了膝盖。
  那时小姐也如皇上今日一般,不嫌弃奴婢粗鄙,亲手帮奴婢上药。奴婢还记得,那时小姐劝奴婢不要伤心,说奴婢没了亲人,就让奴婢往后就把她当成亲人......”
  说到伤心处,南瑾的声音颤抖且哽咽,
  “可往后......奴婢在这世上,再也没有亲人了。”
  她这句话说得很轻,是那种极为隐忍的委屈。
  像是在风雨中飘摇无依的浮萍,霎时就激起了沈晏辞的保护欲。
  他豁然起身抱住泪眼朦胧的南瑾,浅吻着她的脸颊,
  “你不会孤身一人,你还有朕。”
  “皇上?”
  沈晏辞温柔地拭去她脸颊的泪珠,怜爱道:
  “朕那日有心为你解围,原想着直接许你位份。可又想若如此做了,反倒会让你成为众矢之的。明日镇国公入宫,朕已有万全之策,能在保全你的同时,光明正大给你一个位份。”
  他怕南瑾再度拒绝他,于是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继续说:
  “从前你觉得跟朕在一起,是背叛了你家小姐,所以不愿应朕。而今她人已去,她生前那般疼你,死后定也希望你能有所依。”
  这一次,南瑾没有再逃避沈晏辞对她的好。
  她将头埋在沈晏辞的颈窝,口中嗫嚅着唤了两声‘小姐’,泪水再不能受控,无声垂落。
  沈晏辞轻轻吻着她,在她耳畔温声耳语道:
  “别怕,朕会陪着你。”
  而南瑾一直垂落在身侧的手,
  终于也架不住沈晏辞的浓情蜜意,缓缓攀上,搂住了他劲瘦的腰身。
  她不再躲避,迎合着沈晏辞炙热的吻。
  殿内无风。
  可灵前燃着的白烛,却似有不甘地晃了晃。
  在南瑾眼底,勾起一抹泛红的阴鸷。
  她一璧与沈晏辞拥吻着,一璧死死地盯着柳嫣然的灵牌。
  柳嫣然,你好好看着。
  看着我如何代替你,一寸寸攻略沈晏辞的心,一步步登上你梦寐以求的宠妃之位。
  看着我如何借用你心爱之人的手,
  将你那一大家子披着人皮的禽兽,一个、一个......
  送入地狱!
  第41章 麻雀飞升
  这日最后,沈晏辞是在长春宫歇下的。
  宫人们都传着,说淑妃入宫虽未承宠,但到底也是皇上的女人,皇上此举实为情深。
  可他这情深,又有几分用在了柳嫣然身上?
  南瑾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痛失良主,心情郁郁寡欢。
  而沈晏辞为了安慰她,昨天夜里可没少在她身上‘做苦力’。
  翌日。
  柳嫣然于宫中停灵满三日,当由镇国公亲自护送往行宫去安置。
  早朝后,沈晏辞独独将镇国公留下。
  镇国公柳抚山痛失爱女,面容尽显憔悴。
  他向沈晏辞拱手一揖,悲凄道:
  “臣多谢皇上妥善安置小女后事,保全小女死后荣光。只是臣惶恐,擅作主张,并未将此事告知身处前线的犬子。
  犬子与小女自幼兄妹情深,臣只怕他听见这消息,会大悲大怆,影响从军。”
  沈晏辞垂眸觑着他,语气臣肃,“柳公言外之意,是在指责朕没有保护好你的女儿?”
  “臣不敢!”柳抚山将腰弯得更低了些。
  沈晏辞不怒自威道:“淑妃谋害皇嗣,又在宫中行自戕之举,这些都是要牵连母家的重罪。
  但朕顾念柳家世代功劳,已是开恩不愿追究什么。你没的跟朕说些敲边捶鼓的话,是想告诉朕,你儿子此番若打了败仗,也是朕没护好你女儿的责任吗?”
  “皇上息怒!”
  柳抚山向后退了两步,身子颤颤巍巍地跪下。
  他死了女儿自然心疼,但更令他头疼的是,日后宫中再没了能替柳家说上话的人。
  柳抚山与中书令水火不容多年,
  中书令的女儿是贞妃。贞妃深受沈晏辞宠爱,又诞育了大皇子,身份尊贵只在皇后之下。
  后宫和前朝的关系盘根错节。
  即便柳抚山在前朝再得势,可后宫无人帮衬,不能为皇室添丁,那么他柳家世代的风光,就很有可能会在他手上落寞下去。
  而今自己的女儿虽然死了,但柳家宗亲中总还有适龄的女子,
  这也是柳抚山如今心里所盘算的。
  他想尽快再安插新人入宫,分得沈晏辞恩宠,不叫中书令得意太久。
  “小女做出这样的事,是臣教女无方,臣心中实在有愧。
  臣与犬子一心想辅佐皇上,送小女入宫,也是想让她尽心伺候,可让皇上在百忙之中讨一欢愉。却不想小女不中用,酿成这般大祸!”
  柳抚山深深俯倒拜下,痛心疾首道:
  “此错在臣,皇上宽仁赦免臣之罪过,更叫臣内心不安。
  臣无以为报君恩,唯盼皇上能给臣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沈晏辞道:“你且说。”
  柳抚山道:“臣有一远房侄女,生得貌美可人,精通琴棋书画,是世家贵族中难得的贵女。而今她正是适选的年纪。臣恳请皇上,许她入宫伺候,以弥补小女从前的过错!”
  言外之意,他因为柳嫣然在宫中的所作所为十分愧疚,想要送新人入宫侍奉,将功折罪。
  沈晏辞如果不许的话,柳抚山方才也说了,他心中难安,便也代表着他儿子心中难安,
  在外从军的将军若不得安心,那整个军队就成了一盘散沙。
  他这是无形中想要将沈晏辞一军,逼着沈晏辞再迎柳家女入宫。
  不过沈晏辞早就料到了他会有此后手,于是也不恼,反倒抬手许他平身,温声道:
  “柳公如此为朕思虑,朕若不给你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倒是朕拂了你们父子俩的一片忠心。只是......”
  他手指关节轻轻敲击着龙案,凝眸思忖少顷,才道:
  “秀女三年一选,柳公的侄女最快也得明年夏日才能入宫。柳将军在前线为国拼杀,朕也不想他因着此事心中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