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景倬暗中谋划多年,手握军权,岂是风家仓促振臂一呼所集结的军士能比?那一战旷日持久,却也毫无悬念。
  风家死者死,掳者掳,风修竹被押在阵前,竟是求死也不能。
  景倬当着他的面,杀了他的父母兄弟,将他的姊妹打入贱籍。又令人挑断他的手筋脚筋,施了宫刑,扔进南风馆中,日日瘫在床榻之上,受尽凌辱。
  而在风家讨伐景倬一役之中,杜介一战成名。在叛军府中五进五出,正是指他孤身潜入风府驻地,盗得机密,才叫那一战赢得如此轻松。
  风修竹沦落风尘之后,正是杜介最容光焕发的时候,他也曾下值之后呼朋引伴,在风修竹绵软无力的身躯上发泄,大声吹嘘自己如何潜入守备森严的风府。
  这叫风修竹如何不恨他?如何不想将他碎尸万段?
  风修竹杀不了皇帝,杜介身边的可乘之机可比皇帝多得去了。
  石子濯前世没见过这位风修竹,却也听说过他是如何如何的风姿,老天又是如何如何的妒才。
  栾元魁怀疑风修竹,也不是空穴来风。
  石子濯问:“第三位是谁?”
  糜仪瞧了景俟一眼,说道:“是石护卫。”
  这也不稀奇。栾元魁一始就怀疑石子濯,后来景俟同他密谈,确认了栾元魁也是为霍参办事,却未必能打消他的疑心。这当中就有一些微妙——究竟是栾元魁自己怀疑石子濯有鬼,还是霍参怀疑石子濯有鬼?
  栾元魁从一开始就知道石子濯乃是霍参安排,却仍旧表露出了对他的怀疑,不知究竟是想借此掩饰二人的关系,还是当真对石子濯不信任?
  石子濯道:“栾大人对你明示?”
  糜仪低头道:“栾大人旁敲侧击,明里暗里打听石护卫那晚是否当真不曾出殿下卧房,属下想,恐怕栾大人还是不信石护卫。属下万般笃定石护卫一直在房中,栾大人似乎也不太信属下的说辞了。”
  石子濯淡淡道:“黑的说不成白的,栾元魁怀疑,就叫他拿出证据来。本王的禁足就要解了,你只消跟他说,若是今日查不出什么,明日本王出府,再回来时,必定扰乱府中痕迹,叫他珍惜时间,莫要胡乱猜测。”
  糜仪应了,退下去备膳。
  房门关闭,景俟的发也被石子濯扎好,他左右看了看镜子,低声说道:“你要将祸水泼到风修竹身上么?”
  “殿下难道是这般落井下石之人?”石子濯给他套上外衣,“既然已然将解昊英拉下水,岂能轻易放过他?”
  景俟却道:“恐怕你的目标并非解昊英。”
  石子濯没有承认:“你如何敢肯定?”
  “那颗头颅,你说日后有用。”景俟道,“应当还有旁人遭殃吧。”
  “殿下果然聪慧,”石子濯的眼睛黑漆漆的,“那不如猜猜,谁会遭殃?”
  景俟却不追问了,慵懒笑道:“猜来猜去,忒累人了,本王只要坐等好消息不就好了?”
  石子濯便没有言语,同他一道去了膳厅用饭。
  冬日里,早膳都是些热食,膳厅关着门以保温。候在门外的侍从为石子濯推开门,一股热气连带着香气便扑鼻而来。
  石子濯在主位坐定,景俟在他下首坐了。石子濯问一旁的糜仪:“栾大人等人可曾用过早膳了?”
  糜仪回道:“栾大人说不必管他们。”
  石子濯便摆摆手,示意这里用不着伺候,席间就只剩他和景俟两人。
  景俟才受了伤,昨夜又在浴桶中胡闹一通,早就有些饥肠辘辘了,夹了一块金乳酥吃起来。金乳酥香气蒸腾,甜而不腻,通体金黄,做成莲花形状,当真是色香味俱全。景俟吃了两口,盯着这酥,忽然说道:“这般小的酥都有这么大的味道,那颗头颅的气味你如何掩藏?”
  石子濯知道这句话乃是问他把头颅如何处理、藏在何处,但石子濯并不打算全盘托出:“殿下料事如神,不妨算一算。”
  “殿下料事如神”这句话乃是糜仪方才恭维之语,石子濯顺口拿来用,景俟哼了一声:“本王却不会算。你只管祈祷天遂人愿,若是出了纰漏,你我两颗脑袋都保不住。”
  “殿下若是怕我连累你,当初就不该在密室中现身。”石子濯淡淡说道。
  景俟呷了口茶:“怎么,你难不成还想听‘本王所作所为皆是因为爱你爱得生死难分,愿和你同生共死’?”
  石子濯平静道:“不敢。”
  “如何不敢?”景俟放下了茶盏,舔了一下唇上被咬破的皮肤,“你这般胆大,还有什么不敢?”
  这是要兴师问罪、秋后算账了。
  第32章 只想见他
  石子濯并不狡辩, 毕竟证据确凿:“殿下要如何?”
  他坦坦荡荡,好像啃了对方的嘴唇并不是什么稀奇之事,而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
  石子濯有恃无恐——景俟还要他“假扮”贤王,轻易奈何他不得。
  景俟却不肯放过这个机会:“你若是肯伏低做小, 乖乖叫我弄上一弄, 本王就饶恕了你。”
  石子濯冷笑:“殿下还是杀了我干净。”
  “大清早要打要杀的, ”景俟笑道, “什么干净不干净,把杜介的事处理干净才是正道。”
  石子濯给他一个“你也知自己的话不正经”的眼神。
  用罢早膳,糜仪来禀:“殿下,季公子送来请帖一张。”
  石子濯道:“拿来我看。”
  打开帖子,只见里头画着一枝梅花, 写着府中梅花开得正好,两日后广邀俊才赏梅作诗,还请殿下光临寒舍云云。
  石子濯看了一眼, 便把帖子交给糜仪收着:“看来这赏梅诗会热闹得很。”
  景俟方才凑过去看了一眼:“殿下要去?”
  “为何不去?”石子濯反问, “本王刚解禁足,他便办诗会, 岂不正是为本王庆祝?”
  景俟明知因着糜仪在此,故而石子濯这般说,还是没忍住小声道:“自作多情。”
  石子濯学着上辈子的风流样子,笑说:“吃醋了?”
  景俟绷着脸站起来,到门口吹风去了。
  石子濯施施然追出去:“好了,这府中无聊,你若是生气不理本王,那可就无聊透顶了。”
  景俟冷笑:“我是何等的身份,不敢和殿下置气。”
  石子濯知道他又要借题发挥, 便配合着佯怒说:“行了,这里不用你伺候。”
  景俟转身就走,石子濯忿忿道:“什么脾性!真当本王非你不可?”
  景俟好似未闻,走路带风,直直冲到后院,拦住栾元魁便说:“栾大人,借一步说话。”
  栾元魁看着怒气冲冲过来的人,一头雾水,和他走到一旁:“发生何事?”
  景俟愤愤不平:“栾大人,贤王吃着碗里想着锅里,恐怕心中还有季殊归,若是我不做些什么,恐怕当真要失宠了。”
  栾元魁眉头紧促,显然是没想明白好好的怎么就争宠起来,但他顺着景俟的话说:“你要做什么?”
  “不知大人可曾在霍大人面前为在下美言几句?”景俟问道。
  栾元魁恍然大悟,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你是小旗,不曾立功,直接拔擢成千户,恐怕难以服众,霍大人的意思是,事成之后,这个千户的位置还是你的。”
  景俟心中冷笑,面上却还是急迫不已:“恐怕不妥,王爷已然对我有了厌弃的苗头,我又是这个又臭又硬的脾性,一时半会儿恐怕难以讨好,只有我成为对他更有用的人,才能挽回他的心。”
  栾元魁看起来已经全然弄清楚了情况,微微笑道:“这个无妨,我看王爷也只是口上说说,未必当真肯舍弃你啊。”
  “那他今天提季殊归是什么意思?”景俟道,“我听说,他和季殊归青梅竹马,相识已久,恐怕早就情根深种,只是碍于季殊归的身份,方才不敢将这段情谊宣之于口,我才有了可乘之机。若是季殊归向他表露心意,还焉能容得下我?”
  栾元魁粗声粗气说道:“你不会真爱上贤王了吧?怎么还管这些事情?找到密道是正经。”
  景俟摇摇头:“栾大人细想,若是贤王与季殊归双宿双飞,将我赶出府去,哪里再去找密道?”
  栾元魁道:“你不正是季殊归送来,他们怎么会赶你走?”
  “季殊归不会赶我,保不准贤王为了避嫌,将我赶走,”景俟道,“栾大人,还请你将利害向霍大人陈情,在下感激不尽。”
  栾元魁看起来有自己的考量,打了个太极:“这件事,我自会同霍大人说清楚,只是霍大人如何决断,绝非你我能够置喙。”
  景俟此时也平静下来,不像先前那般着急:“正是,属下省得。还请大人多多费心。”
  栾元魁打量他一回,还是警告道:“你最好不要对贤王有别的心思。”
  景俟道:“大人误会了,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不负霍大人之望,并没有其他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