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他看也没看,将电话挂断,铃声却异常执着,再次响起。
  “滴——”
  混合吵闹的铃声,监护仪上那条代表生命的长线,变成一道冰冷笔直、宣告终结的直线。
  手机砰地一声摔在地上,世界仿佛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仪器单调的“滴——”声,在昏暗的病房里回荡。
  巨大的悲伤如同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心里空荡荡的,像被挖走了一大块。
  呼啸的冷风在里面穿堂而过,带来刺骨的寒意。
  铃声锲而不舍地响着,他连弯腰捡起的力气都没了。
  在最脆弱无助的时刻,仍然只有他一个人面对。
  顾轻握住爷爷冰冷的手,语无伦次地说着“对不起。”
  一旁抹眼泪的王姨捡起手机递给他,屏幕裂开几条细线,宁宁二字闪烁着,顾轻接过,干脆地挂断。
  现在打来有什么用呢?爷爷已经不在了……
  一想到这个,顾轻撑着冰冷的床脚,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不知何时得到消息匆忙赶来的齐宣站在门口,见状赶紧上前一步想要扶他一把,却被他猛地推开。
  齐宣担忧又无措地看向王姨,王姨含着泪,轻轻拉住齐宣的袖子,摇了摇头,两人默默地退了出去。
  病房门关上的瞬间,隐约传来一阵压抑到极致、沉闷而绝望的哽咽声。那声音比嚎啕大哭更令人心碎。
  沈瑜发现自己联系不上顾轻了。
  从酒店前台找了个充电宝插上,急匆匆拦下出租车,他心急如焚地往家里赶。路上开机键被摁了无数次,终于慢悠悠的开了机。
  瞬间,无数条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的提示疯狂弹出,挤满了屏幕。
  沈瑜的心猛地沉到谷底,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师傅!开快点!”他失声催促,声音都变了调。
  他来不及细看数十条红点的消息提醒,颤抖着手直接拨打顾轻的号码,心里一遍遍祈祷着。
  “嘟……嘟……嘟……”漫长的等待音后,是无人接听的提示。
  可能在忙,可能在和爷爷聊天顾不上看手机,也可能顾轻还在家里等他一起出发……
  他拼命安慰自己,试图压下心头那股不祥的预感。
  紧接着点开消息页面,看到顾轻发来的那条“爷爷还没抢救出来,宁宁,我害怕”的消息,脆弱无助的字眼像一把尖刀刺进他心里。
  完了!他慌乱地让司机掉头直奔机场。
  然而到了机场,他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顾轻老家的具体地址,只知道大概城市,只能匆匆买了飞往那个城市的机票。
  在登机口,不死心地再次拨打顾轻电话,得到的却是“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的提示音。
  沈瑜怀着满腔的负罪感和极度的不安登上了飞机,他一遍遍在脑海中预演着见到顾轻该如何解释,如何求得原谅。
  飞机落地后,他便彻底失去了顾轻的任何消息。
  电话永远是关机,消息石沉大海,没有一丝回应。顾轻这个人,仿佛从他的世界里凭空消失了。
  这太反常了,顾轻从来不会这样,他是稳重的,令人心安的,最包容他的人,一定是出事了!巨大的恐惧瞬间淹没了沈瑜。
  他像无头苍蝇一样跑到警局报案,结果可想而知,被教育了一顿成年人短暂失联的多种可能,让他不要浪费警力资源。
  失魂落魄地回到临时落脚的酒店,沈瑜开始挨个给顾轻朋友打电话,电话要么无人接听,要么一听到是他的声音就被直接挂断,甚至有几个人,消息刚发过去,微信就显示被拉黑了。
  到底怎么了?!沈瑜简直要崩溃了。
  他们在一起七年,感情深厚,连架都很少吵。可最近几个月,却总是冒出些莫名其妙的摩擦和冷战,上次吵架,顾轻气得住了院,这次,竟然直接人间蒸发!
  找了这么多人,没得到一点有用的信息,沈瑜焦躁之余,一股邪火也蹭蹭往上冒。
  可当他再次看到顾轻发来的那条害怕的消息,想到爷爷可能出了大事,再加上自己犯下的不可饶恕的错误,那股邪火就像被针扎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心虚和恐慌。
  ◇第101章
  这么多年,沈瑜鲜少主动踏入顾轻的朋友圈。
  那群人眼高于顶,还极度排外,只有顾轻能受得了那些人的怪脾气,他本能地保持着距离。
  但此刻,像溺水者抓住浮木,他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一遍遍拨打着那些他几乎从未主动联系过的号码。
  电话铃声在寂静的酒店房间里空洞地回响,每一声都敲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电话接通,不等他开口,劈头盖脸的怒骂便裹挟着难听的脏话砸了过来,沈瑜完全怔住,他不过是打听顾轻的消息,这些人至于吗?
  生意越做越大,沈瑜早已经习惯被奉承和尊重,哪里受过这种气?
  他握着手机,指节捏得发白,心底默念着不能生气,没必要和这些人生气。
  当务之急是联系上顾轻。
  然而几次被骂一顿之后,就传来冰冷的忙音,“操!”
  沈瑜狠狠把手机掼在柔软的床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他此刻无处发泄的憋闷。
  窗外的城市花灯初上,流光溢彩,却映得他脸色更加难看,他烦躁地扒了扒头发,在房间里踱步。
  再迟钝也该反应过来了——这绝不是简单的迁怒。
  一丝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沿着脊椎悄然爬升,反而让他混乱的思维在瞬间变得异常敏捷。
  他们一定知道些什么!
  顾轻的朋友护短是一方面,也不是不讲道理胡乱发泄情绪的人,怎么不给他好脸色……
  难道……是顾轻出事了?还是……别的什么?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立刻被他强行压下,冷汗却瞬间浸湿了后背。
  顾轻是个界限分明的人,会和朋友吐槽工作上遇到难缠的客户,谈谈起精妙的股票投资,但绝对不会把私事拿出去和朋友说,隐私对他来说尤为重要。
  这点和沈瑜截然相反,两人在这点上磨合了许久。
  他是个忍不住要秀恩爱,乐于分享自己生活的人,早些年朋友圈几乎全是他分享的日常,不过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看到,他有个自己暗搓搓炫耀的圈子。
  沈瑜做了几个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当下找到顾轻才是最重要的,面子算什么。
  他重新拿起手机,找到了高春晓的号码,这个顾轻的铁哥们脾气最爆,也最有可能知道内情。
  沈瑜在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预想的对话方案,按下了拨号键。
  铃声像是响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才被接起,高春晓的声音像是淬了冰,暴躁得几乎要冲破听筒:
  “沈瑜!你他妈到底有完没完!脑子有病就赶紧去治,别来烦老子!”
  沈瑜心脏一缩,语速飞快,生怕下一秒就被挂断:“我知道你们现在对我有意见,但现在情况紧急!我是真的、真的十分需要知道顾轻在哪里?我很担心他!”
  他刻意放低姿态,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
  “他在哪儿我怎么知道!”高春晓语气极其不耐烦。
  “你们肯定知道些什么!”沈瑜几乎要吼出来,又强行压下,“晓哥,如果以前我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我真心实意向你道歉!”
  这句道歉道得他自己都觉得陌生又有点说不出的屈辱,“我现在就在他老家这边,找不到他人,电话关机,消息不回,要是知道的话,能不能告诉我他在哪儿?我只要确定他没出什么事。”
  窗外的霓虹灯光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像他此刻摇摇欲坠的心境。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极其轻蔑的冷哼:“用不着跟我道歉,我们不是一路人。至于顾轻在哪儿?我再说一次,我不知道!他又不是我男朋友,去哪还需要跟我报备?”
  “你真不知道?”沈瑜不死心地追问,心却一点点沉下去。
  “不知道不知道!你要我说几遍!”高春晓的耐心显然告罄。
  沈瑜知道硬问无果,深吸一口气,换上了更卑微的祈求口吻:“那……那他最近有没有和你联系过?如果他联系你,能不能……麻烦你告诉他,让他给我回个电话?”
  沈瑜是真的束手无策了,他从未在顾轻的朋友面前如此低声下气。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沈瑜这幅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近乎摇尾乞怜的模样,似乎终于让高春晓的怒火平息了一丝。
  半晌,高春晓的声音再次传来,虽然依旧冷淡,却少了点刚才的暴躁:“不能。你们之间的事,我不想掺和。”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最终还是看在对方那点可怜的焦急份上,冷冷地提点了一句:“沈瑜,你知道顾轻最厌恶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