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其他人此时也反应过来,惊恐地从地上爬起来,然而爆炸并未结束,又一阵热浪袭来时,殷野只有一个念头,舅舅千万不要有事。
  荒无人烟的小岛硝烟弥漫,阴影遮天蔽日,仿佛一块厚重的黑布将小岛笼罩其中。
  冲天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随后逐渐消散在灰蒙蒙的雾气之中。
  爆炸中心一个巨大的坑洞赫然在目,四周的岩石和土壤被巨大的冲击力撕裂、抛洒,形成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裂痕。
  坑洞中心,一颗圆溜溜的蛋幽幽散发着微光,光芒护着几乎被泥土掩埋的殷野和帝尔顿,只是那光芒时有时无,极其不稳定,让人担心下一秒就要彻底消失。
  系统此刻只剩下惊骇,在它的视线里,顾轻正被一片阴影吞噬,半个身躯已经逐渐透明化。
  只剩下一半的头骨,一只眼睛青色光芒炽盛,像是在和阴影对抗,然而巨大的阴翳压制之下,另外半截身躯缓缓淹没其中。
  系统看了看呼吸微弱的殷野,心知宿主这次玩大了,满心复杂地将一枚玉石质地的棋子塞进他手心。
  它看了看只剩半个头颅的宿主,圆溜溜的躯体陡然化为半黑半白的阴阳脸,尔后分开。
  半空中,一黑一白形如灵巧的鱼儿,互相追逐如同阴阳交叠,相互环抱,互为首尾。
  天地仿佛被按下停止键,万籁俱寂,舒展着身体的阴阳鱼甩动尾巴,跳进阴翳当中,两者甫一接触,阴翳如同摩西分海主动避开它的接近,无法连成片继续吞噬,阴翳明显很是愤怒,想要张口咽下剩下的半边头颅,突然感觉到莫大的压迫,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天际。
  阴阳鱼敏锐地察觉到什么,朝着下方看去,熊熊燃烧的火焰当中,一层莹白的光刺破长空,一道人影安静地伫立在光影之中,那道耀眼的光正是从他身上散发,神圣而又洁净。
  人影辨不清面容,注视着被啃得残缺的头骨,那双深邃的眼睛带着忧伤,似在说着什么。
  阴阳鱼盘旋在空中,护着巴掌大的头颅残骸,沉默地与男人对视,无声对峙一会儿,人影垂眸看向殷野,指尖一点,那枚玉石质地的棋子飞到他手中,随后身影开始淡去。
  阴阳鱼正暗自松口气,巴掌大的头颅咔嚓一声裂成无数碎片,几秒之后化为齑粉随风散落……
  它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心想:完了,这次彻底跟丢了!
  第29章
  白茫茫的雾气弥漫在天地之间,片刻之后,一道人影从雾气中走出,他的面容冷峻,周身气势缥缈深远。
  雾气很快散开,一位广袖长衫的老者陡然现身。老者伸长脖子往男人身后看了看,没见到另一道熟悉的影子,便愁眉苦脸地说:“帝君,时间不多了。”
  “嗯。”
  “帝君既然知道后果,为何当初还要……”剩下的话老者没有明说,毕竟那件事太过惊骇。
  被称为帝君的人看了老者几眼,眼里似有遗憾,“为何还要以下犯上,不顾一切打破表面的平静?不试一试,怎会知他竟然如此冷酷无情。”
  他带着笑补全了老者的未尽之语,只是那笑充满苦涩与不甘,事到如今谈何后悔。
  老者连连摆手,“帝君慎言。”有些事他连好奇心都不敢生出,更不敢打听帝君的私事。
  “极北之巅恢复得怎么样了?”
  “几位神君正在重建,一时半会怕是难以恢复完好。”老者抚着顺垂而下的雪白胡子,跟在帝君身侧,说完又去看帝君的神色,只看到帝君紧缩眉头,似是不大满意这个进展,当下不敢在多说。
  自从极北之巅崩塌,帝君的脾气越来越难以捉摸,若是那位还在的话,也许帝君……
  忽然感觉一道不善的眼神落在身上,老者浑身一激灵,不敢在多思。
  帝君瞥了他一眼,冷如寒泉的声音不带丝毫起伏,“只有极北之巅才能困住他,这次我不希望再让他逃走。”
  老者苦着脸点头,一边望着帝君离开的背影,一边摇头叹气,极北之巅万物寂灭,真要将那位困在里面,带来的因果恐怕不是帝君能承受的,也不知道帝君什么时候能清醒过来。
  那位带着天地间唯一一对阴阳鱼儿离开,怕是对帝君已经失望至极,再也不会回来了。
  极北之巅常年被厚重的云雾遮挡,山上遍地寒花,不分黑夜白天。时间在这里毫无作用,空旷、寂静、寒冷、失序是这片空间永远的符号。
  帝君俯视着寂静山巅,莹润修长的手指把玩着冰凉的棋子,仙玉制成的棋子仿佛带着另一个人的温度。
  他执着棋子,注视山巅上方失序的时间乱流,面如寒霜,在下方诸位神君忌惮的目光中化为一道影子,钻进了一片白茫茫的雾中。
  在一个阴霾笼罩的午后,殷野回到了庄园。
  他已经许久没有回来过了,繁华的庄园随着主人的离奇离世沉寂下来,但并未退出众人的视野,反而成为某种不可说的禁忌。
  曾有人一时忘形在人多的场合戏谑地说起前任主人傲慢的行事作风,直言前主人落得尸骨无存是自作孽不可活,没过几天就在圈子里销声匿迹。
  至于是谁出手,有人猜是帝尔顿,换做以前从来没人会觉得这位野心勃勃的审判长竟然会和顾轻有私交。
  那场爆炸之后,帝尔顿公开与麒盛上下撕破脸,无疑让当初落井下石的众人感到后怕,可预想中的报复并未来临,帝尔顿率领审判庭铆足劲找麒盛的茬,那段时间的腥风血雨很长一段时间都未平息。
  也有人说是殷野,这位行事作风和顾轻简直一模一样的新秀,在极短时间内不仅抗住了议会的施压,同时与审判庭交手数次不落下风。
  猜测是他出手的原因有很多:或许是安顾轻旧属的心,或许是杀鸡儆猴,却不知何时暗中流传是因为愧疚,这个说法空穴来风,并没有多少人愿意相信。
  比起这个传得更广的则是那场爆炸的罪魁祸首就是殷野,一场爆炸解决永远的威胁,还找了个合理的刽子手。在顾轻死后又开始当起好侄儿,不允许有人说顾轻的不是,其人心机之深沉,更重要的是他还这么年轻。
  也有人说是那些受过顾轻恩惠的幕后大佬,一时众说纷纭,也没人敢去问这几位要个真相。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蒋维奇思索后还是告诉了殷野,本意是为了确保如果是殷野动的手,他好安排人去收尾,也不知道哪两个字戳中殷野,听到一半就开始心不在焉,最后更是一言不发直接走人。
  庄园里没剩下多少佣人,罗斯特留下当初照顾顾轻一段时间的女佣,除了几个无处可去的雇佣兵和打理庄园的花匠,基本见不到什么人影,显得冷清又空旷。
  听说殷野到来,罗斯特脸色闪过一丝哀恸,又在下一秒恢复如常,去花房里修剪蓝鸢尾。赏花的人已经不在,这个习惯却难以更改。
  女佣独自一人出现,并用遗憾地眼神看过来时,殷野在心里苦笑一声,老管家还是不愿意原谅他,良好的教养使得他无法口出恶言,每次选择都避而不见。
  那场爆炸猝不及防,所有人都没想到引燃炸弹的会是顾轻,事后连片衣角都找不到,可想而知顾轻安排用量时抱着多么坚定的决心。
  他们醒来后,场中央只剩下爆炸之后的残骸,几乎所有人都受了严重的爆炸伤,只有他和帝尔顿,因为运气好反而毫无影响。
  最初,没看到顾轻,他窃喜过——他记得顾轻最后说:时机到了。
  他以为爆炸不过是顾轻用来脱身的手段,即使帝尔顿和罗斯特忐忑又惶恐地将整座岛翻遍,没看到任何线索,最后认命了,他也极为淡定。
  顾轻绝对不会这么容易就死了。他一定在某个地方看着这一切,不仅不会因为他们的焦急担忧而动容,反而会沉静到几乎漠然地,好似局外人看戏一般事不关己。
  他一直这么坚定地想着,因而用了许多手段不管不顾也要找到顾轻的藏身之地。
  中间帝尔顿找他打了一架,殷野当时举着枪差点就要开枪,被对方泛红的眼眶死死盯着,不知为何,怎么也扣不下扳机。
  后来是老管家送来一个盒子,据说是顾轻去度假前特意留给他的,殷野打开看了一眼,便冷笑着扔进了柜子,一份任命书就想让他放弃追查他的下落,怎么可能。
  然而几个月过去,依旧没有得到任何信息,受不了的蒋维奇给了殷野一巴掌,才将他从混乱癫狂的状态打醒。
  那之后殷野突然像是变了个人,行事说话变得和顾轻越来越像。他开始不分场合不分时间想起顾轻,内心的懊悔、歉疚与痛苦已经要将他压垮,但他不能也不敢轻易倒下,那是顾轻交给他的责任。
  这份悔恨在看到走廊两侧的墙壁上挂着的空白相框时达到顶峰,殷野停住脚步,突然不敢往里走。
  历任家主表情各异的看着他,离他最近的相框虽然没有人像,但那双灰蓝色的眼眸似乎就藏在相框背后,敛着眉,沉静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