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你以为我不想救吗?淮舟是我唯一的徒弟,我比任何人都想救她!但逆天改命是有代价的,四次已是极限,这是最后一世,此世过后......我也无力回天。”她长叹一声,神容疲惫。
  四世,她养育了杜知津四世,看着小小一个人儿长成比剑还高的少年,看着她从资质平庸到剑道魁首,同样也看着她从前途坦荡到数次死于非命。
  故彰耗尽心血,到最后不惜动用禁术,绕过天道试图从其它世界寻找方法,应见画脑子里那个奇怪的声音就是她的尝试。然而直到现在,她都不敢笃定,自己的谋划是否有意义。
  毕竟妖和人的心,是不一样的。
  连故彰都束手无措.....应见画身形晃动,最终跪在地上,咬牙忍着眼里的泪,颤声问:“当真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好像一颗灾星,从小到大不停为身边的人招致灾祸,母亲、父亲,现在连唯一亲近的她也......他想问问天道,既然属于他的一切都会被夺走,当初有为什么要让父母生下他?
  给予他希望,又狠狠把它砸碎。
  故彰把他的恍惚看在眼底,突然开口:“此世尚未结束,还有一线生机。不过,要看你舍不舍得。”
  他立刻膝行上前,决绝道:“我舍得,我什么都舍得。只要能救她,就算是命我也舍得!”
  她点点头,手指隔空点了点他的心口,应见画立刻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
  “巧了,要的就是你这条命。”
  第102章 雷劫
  ◎是不是曾在梦里见过?◎
  “你应该也知道,我给淮舟留下了一张地图,并要求她按照地图除掉上面的七只妖。七妖俱灭之日,便是她功德圆满之时。”
  故彰言尽于此,应见画却瞬间明白了她的话外之音。
  “最后一只妖......是我?”
  他捂着胸口,隔着布料感受到心的震动。自从和母亲留下的妖丹融合后,他明显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变化,不曾想这份变化的代价如此大。
  他猛地记起当时正是听了怪声的话,自己才毫不犹豫地吃下妖丹,就为了换得一身所谓的“神农血”救活陆平。
  故彰瞥他一眼,淡淡道:“我只是提前了这个步骤,即便没有我的干扰,你也会服下你母亲的妖丹。”
  “提前?你为什么要提前。”他问。
  “因为我快死了,道死魂消。”提及自己的死亡,故彰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全然不顾对面是敌人。这也从侧面证明,她没有说谎。
  闻言,应见画心中一震,没料到神仙亦有死。
  故彰缓缓道:“你以为神仙就能无所顾忌地一世世推翻重来?生老病死是铁律,我本就在逆天而行。”
  “我剩下的法力不多了,兴许看不到造成她又一次死去的原因了,也就无法制止了。所以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只有让淮舟杀了你。”
  这是故彰第三次说要杀了他,但这次,她的杀意淡了很多。
  他怔怔抬首,口中喃喃:“如果我死了,她便能长长久久地活着,最后飞升上界,对吗?”
  故彰颔首:“是。但条件是,她必须亲手杀了你。”
  言罢,她望向窗外深黑的夜,补充一句:“三日后淮舟有一场雷劫。”
  而有一世,杜知津死于雷劫。
  应见画几乎是第一时间懂得了故彰这句话暗含的意思。可是他没想到一切来得这么突然,从他今晚得知真相到阴阳两隔,居然只有三天时间。
  他脑子里一团乱麻,却还是分出心神回答:“...我知道了,我会在三天之内,作出了结。”
  她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身形一闪消失在画卷中。
  不出片刻,一身水汽的杜知津匆忙赶来,见他跪坐在地脸上还有血痕,忙问:“谁伤了你?”
  他摇摇头,疲倦到说不出半句话,只能无力地靠在她身上,仿佛被抽走所有力气:“抱抱我。”
  杜知津想问为什么,可感受着肩膀处传来的微凉,她默默举起手,用力地抱住他。
  “没事了阿墨......我回来了、我在这里。”
  泪水无声地滑落,打湿了他或她的衣衫。他抬手环住她的背,喉结滚了滚,没说出的话都堵在喉咙里,只化作更紧的拥抱。
  杜知津能感觉到应见画在抖,像寒风里的枝叶微微发颤,便把他抱得更紧。直到两人的心跳乱成一团,分不清是谁的在敲打着谁的胸腔。
  她模糊地意识到,她不在的这些时间里,阿墨一定经历了什么很可怕的事。但她不忍心继续追问,只能轻轻地、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一遍遍告诉他“我在这里”。
  良久,应见画那些蓬勃的情绪终于随着泪水散去。他像是忽然意识到自己容颜不整,慌慌张张推开她的怀抱,接着又匆忙用两只手挡住脸不许她看。杜知津有意缓解气氛,故意凑上去说:“别遮呀,美人落泪别有一番风味,我还没看过你哭呢。”
  顿了顿,她补充:“晚上不算。”
  他因她的语出惊人讶异了一瞬,反应过来后也顾不上容颜,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见他不再沉浸在方才的忧伤中,杜知津不由松了口气,觉得自己没白被瞪。
  “回去吧。”她牵起他的手,道。
  他微敛睫羽,很轻地应了一声。
  ————
  杜知津意外发现,阿墨今天很黏人。
  不光不再外出采风看书,连她去哪都要亦步亦趋地跟着,生怕她丢了似的。
  她一面因为道侣对自己更亲近感到高兴,一面又忍不住想,他该不会是发现了吧?
  发现她雷劫将近。
  平心而论,雷劫对杜知津的威胁不大。前面几次她都顺利渡过了,虽然这次没有师尊护法,但她的实力变强了,完全能够照顾好自己。
  没有选择告诉应见画则是因为怕他担心,但转念想到,他可是能一声不吭跟着跑去斩蛟的人,要是一直瞒着他,保不齐会发生什么。
  权衡之下,她还是选择坦白。
  午膳后风清意闲,窗外桃红正好,天光明媚,宜推心置腹。
  于是杜知津微微侧头,唇瓣擦过身旁人的发丝:“阿墨,我有话和你讲。”
  闻此,他霎那间愣住,浑身如坠冰窟。
  难道,她知道......
  “两日后我有一场雷劫,可能不能回东流山了。不过你莫要担心,应对雷劫我有经验,少则一天多则三天......最多五天,我肯定怎么去怎么回来,保证一根头发丝都不掉。”
  她指天发誓,神情诚恳,是真的没把一场雷劫放在心上。但应见画脑中全是曾经有一世,她死于雷劫。
  眼眶再度发热,他匆忙别过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好,我相信你,你尽管、去罢。”
  纵然有些意外他这么快答应,但杜知津仍然很高兴,离开临时编织的摇椅,将早已沸腾的炉子提起,倒了一碗药吹至半凉递过去:“来,把药喝了。”
  他微微点头,就着她的手把药一饮而尽,喝完忍不住蹙起眉头。
  这是还不习惯药的苦味呢。
  她想笑,笑他一个大夫还怕药苦,可看着他似乎一夜之间消瘦的脸颊,又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摇椅是慕潇忙里偷闲送过来的,说是图南的“赎身钱”。这张草藤编得椅子足够大,两个人躺都绰绰有余,刚好猴山新长出来一大片桃花林,杜知津干脆把椅子装在树下,影动花摇,也算一幅美景。
  夏末的熏风穿过树林,送来阵阵清香,带着点草木的清苦,丝丝缕缕缠上鼻尖。树影在地上晃得更慢了,蝉鸣被风滤过,竟然不显聒噪,反倒有一丝野趣。不远处的溪涧被吹起细碎的涟漪,浮光跃金,仿佛浸了一水的黄嫩花蕊。风过时,那些光便跟着淌,引得来喝水的猴子不断伸手欲捞。
  多么宁静的时光,如果可以一直下去,就好了。
  他收回视线,眷恋地看着爱人的眉眼。
  可惜这世上,相伴最不易。
  两天很快过去,马上到了雷劫的日子。杜知津早早选好了渡雷劫的地方,在最东边的一处湖泊中。
  “雷容易引火,一旦烧起来是漫山遍野的,在水里还好些,多少能够削弱一点。”听着她的解释,应见画手上的动作也没停,*继续收拾东西。杜知津环顾一圈,发现包裹足足有三个,甚至还有变多的趋势,连忙道:“够了够了,阿墨够了。”
  她只是去隔壁待两三天,就是什么也不带不吃不喝也没关系。
  但应见画显然不是这么想的。他没有理睬她的叫停,一直到第四个包裹也装不下才勉强停手。
  他嘱咐:“这里面装了一些药,每副我都写了药效和手法,有需要的时候可以用。”
  “好嘞。”她连连点头,只当他担心自己在雷劫中受伤这才如此细心,一时甚至有些窃喜。
  阿墨很关心她呢。
  “时间不早了,看着你把药喝掉我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