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他心中一跳,担忧是不是杜知津有危险。
  “不是她有危险,是你。”
  应见画愕然抬首,先是惊讶于眼前这个人能够看穿他的想法,继而发现,她居然和画像上的人长得一模一样?!
  他试探着问:“故彰真人?”
  故彰没有死?还是说,这只是她附在画像上的一缕魂魄。如果是后者,也许是把他当成了贼,这才下手。
  他解释道:“真人勿怪!在下并非有意冒犯,不知真人镇守在此,惊扰了您实属......”“不,我知道你是谁。”
  故彰指着他手里的玉佩,声音不自觉冷下来:“淮舟把自己的一缕神识附在上面,刚才是她替你挡下一击,不然现在你已经死了。”
  神识?他有心想问,而眼下要紧事太多,根本无暇顾及那些旁枝末节。
  因为从故彰开始说话起,他就觉得她的声音很耳熟,仿佛在哪里听过,但又像隔着一层薄薄的膜,始终是雾里探花,琢磨不透。
  【愚笨至极。】
  这一声如晴天霹雳,令应见画僵在原地,连呼吸也不能。
  见他一副茫然若失的模样,故彰反倒心情愉快,连语气都轻松不少:“还想不到吗?”
  “我就是你脑子的那个声音。”
  【作者有话说】
  一百章了,终于开始揭秘了......这本书就要完结啦!
  第101章 注定
  ◎一世复一世地淋湿了她的生命。◎
  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她就是那个声音?故彰不是已经羽化飞升了吗?怎么会跑到他的脑子里?
  一连串的疑问砸下来,把应见画砸得晕头转向,脑中一片空白。
  但很快他抓住了事情的重点,反问:“恕晚辈愚钝......真人您为何要杀我?”
  如果他没记错,这是他和故彰初次见面,此前根本毫无交集。到底是多大的仇怨,才会让人对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痛下杀手。
  思想想去,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只有杜知津。
  “你不觉得自己很碍事吗。”故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声音听不出起伏却透着股寒意,应见画知道自己猜对了。
  然而正是因为证实了她就是自己脑子里那个声音,纵使有千疑万惑,他也不敢放在心里,哪怕只是一个念头都不行。
  故彰的实力毋庸置疑,他能感觉到她是真的动了杀心,自己该如何脱身?
  他不由自主地握住布满裂痕的玉佩,既希望杜知津快点回来,又希望她不要回来。
  这局要怎么破。
  好在一击不成后,故彰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令他有了喘息的机会。顾不上会不会被读心,他抓住唯一的线头,拼命回忆过去,试图找出蛛丝马迹,却是一团乱麻毫无头绪。
  他怎么也没想到,说出那些奇怪话语看起来不务正业的预言者会是故彰真人,二者的反差实在太大了,一个仿佛誓死捍卫他和杜知津的感情,一个却恨不能立刻杀死他......不,他忽然眸光清明,终于找到一丝可疑之处。
  其实二者并不冲突。仔细想想,怪声第一次出现是在杜知津重伤昏倒后,本质上是为了让他去救人。之后出现的次数虽然逐渐减少,但大多是在面对困难一筹莫展的关键时期,比如追查兰花妖。
  也就是说,总体而言“怪声”是为了维护杜知津的利益而存在的,这和故彰作为她师尊的身份其实是相符的。但他仍有一点不明白,明明有那么多种方法能够帮助杜知津,为什么要装成一道奇怪的声音在他脑子里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心念转动间,应见画抬头看向故彰。
  这是他故意“说”给她听的。
  果然下一瞬,故彰微微皱眉,显然是听到了他的心音。半晌,她突然闭上了眼,像是遇到了无法跨越的鸿沟,语气竟透出几分无力:“罢了,这已经是最后一世,若是还迈不过去,那便是她的命。”
  她的命?
  蓦地,应见画觉得这个“她”指的是杜知津。可最后一世又是什么意思?他忽然生出一股不真实的荒谬感,同时开始感到惶恐,害怕听到接下来的话。
  但故彰并不会因为他害怕而停下。
  “你可知羽化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彻底脱去凡俗的躯壳,抛骨弃肉,涤灵荡魂。凡羽化者,不可有人间牵挂,七情六欲。”
  “而淮舟她本可以飞升上界,但每一次都因为你无法突破。”
  话音落下,藏书楼十七层阒寂无声,连月光都黯淡了。
  他仍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只从喉咙中艰难挤出四个字:“此为......何意?”
  故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自顾自继续说着:“第一世因为救治不及时,她没有恢复记忆,忘却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被你困在那个小山村,直到死都没有想起来她的使命;第二世,我设法让你提前救下她,保住了她的记忆,可淮舟却为了替你报仇亲手杀死了承端郡王,染上业障,后来走火入魔;第三世,她终于全须全尾地离开那座山村一直走到琉璃京,可我没有想到皇帝与兰花妖的旧事竟绕不开你......兜兜转转,她还是没有逃脱原本的宿命。”
  “我始终无法理解,你们为何注定会纠缠在一起。既然天道给予了淮舟那样的命格,又因何要与你产生纠葛?如果说这是她的情劫,这次我不再阻挠,放任事态发展,静观其变,为此甚至不惜推波助澜。我本以为之前,淮舟会爱上你是因为不知道你的底色和为人,她是个单纯的孩子,如果能看穿你的伪装,她绝不会选择你。可我没想到这一世,她明知你卑劣、善妒、怨毒、可恨,依旧爱上了你。”
  她的语气那么茫然、那么疑惑,百思不得其解,就好像新生的婴儿初次看见色彩,眼中满是惊疑诧异。应见画听得出来,故彰是当真不明白她好好的徒弟为什么突然“堕落”了,硬要和一只品行卑劣的半妖厮混在一起。
  羽化后会变成什么?神吗?她的意思是杜知津因为自己,几次三番放弃了成为神的机会?
  他低下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一时有些恍惚。
  原来他们的缘分远比他想象得长久......原来早在前世、前前世、前前前世,他们就已经两情相悦,不离不弃。
  “呵,果然无论过去多少世,你都是这副冷心冷肺自私自利的样子。”故彰突然重新把剑对准他,声含冰霜地质问,“你可知淮舟的天赋世间罕有?她本该升入上界庇护万民,却因为你,因为你一次次死于非命!”
  “死于非命?”他被这个词触动,终于有了反应,却是满脸惊惶。
  故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第一世,为了护你,记忆丧失的她死于原本可以渡过的雷劫;第二世,她杀死承端郡王染上业障,从此日日被心魔所累,不出一年......自尽而亡;第三世,她散去半身修为护你周全,却导致她不得不背水一战,最终......与兰花妖、皇帝同归于尽。”
  每说一句,她的声音便会颤上一分,流露出难以克制的痛苦,连她握着的剑也随之发出悲鸣,剑尖几次擦伤他颈侧,留下道道血痕。
  应见画却好像一个人,对疼痛没有丝毫反应。此时此刻他的耳畔、脑中只盘旋着一个声音,那便是,“她因你一次次死于非命”。
  他太清楚自己骨子里的模样,也深知杜知津是何等性情。正因如此,故彰口中那些关于前世的种种,他不曾有过半分怀疑。毕竟那样的事,他和她是当真做得出来的。
  他是个卑鄙的人,不惜设计利用杜知津。而杜知津从开始就说过她愿意报答恩情,哪怕是死。
  无论推翻重来多少次,一切一切的起点都是武陵村虎穴潭,这便注定了故事的结局。
  他忽然回忆起很久之前杜知津还在养伤的时候,她告诉他自己的八字。那时他很看不上陆平,就说他们一个是水命,一个是火命,五行相克,八字不和。
  可她落入湖底激起的那场大雨,一世复一世地淋湿了她的生命。
  其实应见画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话了,但故彰还在继续:“......你利用她、欺瞒她,她却屡次为一个不值得人的奋不顾身,我只恨自己当初教导淮舟的时候,没教过她做一个狠心的人。”
  随着她的叹息声落下,那把剑仿佛已经插.进他的身体里,把五脏六腑搅得零碎,流出无尽的血。
  他想堵上耳朵,想让故彰闭嘴,可那些话还是从不存在的伤口流入,让他痛不欲生。
  “这样的你,真的爱过她?如果爱她,你会甘愿眼睁睁看着淮舟走向必死的结局?我尚且不忍,你却忍心。”
  故彰冷笑一声,看着他的眼里充满不屑。
  不、不......从前是他不知道、如今他已经知道后果,怎可甘心让杜知津走向必死结局!他怎么会不爱她?他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如果她不在了,他绝不苟活。
  应见画猛地抬头,双目赤红地看向故彰,哀求道:“真人,求您救救她......”语罢,他主动撞上剑尖,想用自己的鲜血求得一线生机,但故彰避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