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她分出一小缕神识向下查看,确定三人身上虽有妖气却仍旧保持着人的清醒,略微松了口气。
  还好,说明红花抵抗住了那只妖的侵染。
  根据赵小翠所言,红花是第一个感染赤眼病,同时也是唯一没有自愈的人。这两个“一”都很奇怪,明明一同上街的孩子有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是红花?
  只有一种原因。那只妖把红花视为最大的敌人,必须处之以绝后患。
  她之前说过红花具有修行的潜质,稍加点拨这孩子便能自行领悟,可杜知津没想到恰恰是这份潜质,使她成为妖怪的眼中钉。
  所谓的“无法病愈”,恐怕就是妖怪下死手的后果。
  愧疚像潮水上岸,一点点漫过心口。杜知津低头,轻轻吹了一口气,一道淡淡的金光落在红花额头,刹那隐没。
  看着小姑娘逐渐舒展的眉眼,她无声地笑了笑。
  好眠。
  她不准备打搅这场难得的清梦,便用随身携带的朱砂在桌面写下一行字,希望红花醒来看到能去找她。
  却不想这个字对红花的父母造成了极大的打击。
  “不得了、不得了!孩儿她娘你快来看啊!”
  翌日鸡鸣,黄大伯揉着眼睛从地铺上爬起来,一眼看到桌上血淋淋的字迹,登时吓得魂飞魄散。
  一觉醒来在离自己不到三尺的地方看到三个恐怖的血字,任谁都会大惊失色。
  一听这话,黄伯娘和红花也醒了,连忙下床去看。三个人围着桌子,红花第一个发问:“昨晚有人进来了?”
  黄大伯猛地摇头:“哪能!我就睡在门边,一点动静都没听着!”
  “那这是......”黄伯娘瞬间慌了神,一家人想起最近接连发生的怪事,眼里渐渐有了热意。
  还是逃不过吗?
  黄大伯颤抖着声音问女儿:“妮儿,这上头都、都写了啥?”
  夫妻俩大字不识一个,只有女儿跟着应见画稍微学了学。
  红花抹了抹红通通的眼角,念出:“......坟上见。”
  “坟?!”乍听此言,黄伯娘眼前猛地一黑,脚步踉跄着差点栽倒。她由黄大伯搀扶着,一手捂住心口防止自己昏厥,一手紧紧牵着红花,张皇无措:“不成、你不能去!我们哪都不去,就在屋里呆着!”
  这是她好不容易养大的女儿,拼了老命也不能让妖怪得逞!
  比起惶恐不安的父母,红花却察出一丝不对。
  这个字好眼熟......而且今天醒来脑袋不疼了,反倒觉得一片清明。要知道,自从她得了“赤眼病”后,就鲜少有一觉睡到天亮的机会了。
  再者,坟上见是哪个坟?村子前后左右的山上可埋了不少人。
  忽地,她脑中灵光一现,扒在桌上四处张望,终于在桌脚找到一缕淡淡的白色。
  剑属金,而五行灵气里金对应白色,因此昨晚来的不是妖怪,是木姊姊!
  那个黑捕快当真把木姊姊给她找来了!
  第91章 上坟
  ◎红花女侠怎么能哭鼻子呢。◎
  既然来的人是木姊姊,上哪个坟不言而喻。
  有救了!心上一块大石头落地,红花兴奋地跳下椅子,拿一块布裹住整张脸,包括眼睛,然后就准备出门。
  这是她娘特意做的,眼睛部分的布料比别处薄,不用暴露在外面也勉强能视物。一见她这架势,黄伯娘连忙呵斥:“回来!难道你真的要去上坟不成?”
  红花头也不回,提着她的小木剑,豪情万丈地说:“娘你放心!我去去就回!”
  黄伯娘还想跟上去继续劝阻,被黄大伯一把拦住。
  “你还记得我的腿是怎么好的吗?”他问。
  他瘸了十几年的老腿,那位木姑娘一出手,不到半个时辰就好了。
  这个世上不止有妖怪,还有神仙。
  闻言,黄伯娘双腿一软,扶着桌沿无力地坐下。
  黄大伯叹出一口浊气,望着隔壁应家的方向,喃喃:“都是命啊。”
  ————
  原先,杜知津以为应见画的墓也在后山。毕竟应夫应母就葬在那里,她来武陵村的第一天便见识过了,于情于理,一家人都该葬在一处。
  但赵二叔领的明显不是去后山的路,她便问出心中疑惑。
  一旁挑着纸钱纸花和祭品的周石头代为回答:“后山不能葬人。”
  不能葬人?她走的时候还没这规矩啊。
  赵二叔解释:“木姑娘你有所不知,后山的虎穴潭可是我们一村人的命根子!得了赤眼病的人只要用潭水洗过眼睛,不出三天准能病愈!为了不污染水质,大家伙便联合起来,把后山边上的旧坟都迁走了,如今东边那一片就是新坟,应大夫和他爹娘也埋在那处。”
  听到这里,她不禁眉头一皱。
  她是沉过虎穴潭的人,潭底分明什么也没有。硬要说有什么特别之处,便是炎魔的妖丹被她打碎在那儿。但她当初一击用了十成的功力,妖丹碎得不能再碎,之后醉岚又在潭底泡了十数日,其余的妖力也被吸收得差不多。如此说来,虎穴潭的潭水不该有这般奇异的功效。
  只能是妖孽在水里动了手脚。可它造出“赤眼病”又用潭水使村民痊愈,为的是什么?
  经过牛守田的事,杜知津深知村民不可信,要想打听更多的消息,必须得等红花来了才行。
  赵二叔所说不假,村子东面确实新起了一排大大小小的土坟。周石头二话不说,扛起锄头开始给应见画的坟除草。
  眼前这座小土堆似的坟很新,和其它坟茔比起来杂草已经算少的了,看得出经常有人除草。她问周石头:“你也得过赤眼病?”
  他点头,犹豫片刻指了指自己丈人:“俺爹、俺娘还有小翠都得过,不过擦潭水好了。”
  “村里还有谁没得过这病吗?”
  周石头想了想,诚实摇头:“俺不晓得。印象里好像大家都有过,木姑娘你莫担心,擦擦潭水就好了。”
  她不置可否,余光瞥到赵二叔过来了,没再说话。
  三人在坟前祭拜完,杜知津借口自己有话想和“应见画”单独说说,赵二叔便十分识趣地带着周石头先走了。临走前,他还特意嘱咐:“红花病得很严重,木姑娘你最好别去找她。”
  她轻轻颔首,目送二人远去,将目光重新落在面前的坟茔上。
  应见画之墓......
  明知墓里不是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她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拂去墓碑上的尘埃。
  人死如灯灭,生前无论身量几何,最后都会化成一抔小小黄土,埋进地底。
  一股悲伤浮上心头,她难以想象阿墨当真变成一副枯骨躺在棺木中的模样。万物固有一死,修士或妖魔如果始终无法羽化,也会像人一样腐烂。
  身为九五之尊的皇帝不能避免,她和阿墨亦然。
  “木姊姊!”
  忽地,思绪被女孩清脆的声音打断。杜知津循声回头,看到一个......包裹着灰色棉布的脑袋?
  “我是红花呀!”
  说着,红花“噔噔噔”地山坡上跑下来,小牛似的冲进她怀里。倘若她没有修炼多年的功底,恐怕会被撞飞好几里地。
  闻到熟悉的气息,红花再也忍不住,泪眼婆娑:“呜呜呜......木姊姊你终于、终于回来了......”
  她稳稳抱住小牛,一边温柔地抚摸一边安慰道:“不哭不哭。是姊姊不好,晚了这么久才回来,我们红花受委屈了。”
  挺过最初的劲头后,红花渐渐缓过来,也觉得自己不好意思。
  她已经是大孩子了,是红花女侠!怎么能哭鼻子呢。
  所以,她努力把眼泪水儿憋回去,摇头道:“和木姊姊没关系,都是妖怪搞的鬼!姊姊,我们快去把妖怪赶跑吧!我都在屋子里待了半个月了!”
  “你和我说说赤眼病到底是怎么来的?”
  红花便一五一十地告诉她:“怪病是兰浴节回来后染上的,一开始我和我娘都以为是小病,两三天就能好。但是越到后面,我越感觉自己不清醒,眼睛疼耳朵疼脑袋里也疼。而且脑袋里总有一个声音,让我到应大夫的家里去。”
  “我一想,这绝不是病,因为应大夫和我说过赤眼病的症状,我表现得比这个病严重多了!后来我娘还总看见我在应家的废墟里站着,叫我也不应,疑心是不是魂丢了。可好端端的,魂怎么会丢呢?除非.....有什么妖魔鬼怪盯上了我。”
  说到这里,红花声音微微发抖,明显有些害怕。然而不等杜知津安抚,她复又鼓足勇气,继续道:“不止我,曾经和我一起玩的二柱他们也得了怪病,接着是二柱爹娘、祖父母......赤眼病会传染,村长赵爷爷就让我们暂时不要外出,把村子封闭起来。”
  杜知津暗自点头,心想这大概就是大集时没有一个武陵村村民的原因。她顺着往下问:“那你是怎么想到找陆平的?为什么没有直接放出焰火?”
  明明只要放出焰火就能通知到位,为何转交陆平多此一举。但旋即她想到陆平对红花那时的描述,“仿佛傀儡戏里的人偶”“发不出声音”,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