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呀,蝴蝶旁边怎么还有块石头呢,走开走开。”
  面对红花的童言童语,杜知津很想说石头天生就在那里,要挡路也是蝴蝶挡了它的路。但她看着小姑娘快眨抽抽的眼睛,把话咽了回去。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听到脚步声,陆平倏地站起身,抬头挺胸,并把花藏在身后。
  一扫刚才的沉郁,他朝她一笑:“木姑娘,你回来了。”
  杜知津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她对这个捕快的印象还不错,回以微笑:“好久不见。”
  红花看看牵着自己的姊姊,又看看脸色黑得和夜晚一样的应见画,默默松开了手。
  应大夫,红花只能帮你到这了。
  “也没有很久。其实、其实我昨天就想来寻你了,不过雨下得太大,县衙忙着修缮水利,实在腾不出手。”“哦?修缮水利?这可是件大事。锦溪城城如其名,临水而建,梅雨......”“咳、咳咳!”
  眼见两人就要若无旁人地侃侃而谈起来,应见画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果然,杜知津的注意力被他吸引,快步走到他身侧扶住他:“你怎么了?可是风寒还没好?”
  他没说话,纤长而浓密的眼睫低低垂下,拢住眸底的情绪,让人看不真切,只隐约流露出一种朦朦胧胧的哀怨。她想起昨晚他烧得最严重的时候也是这副表情,担忧道:“别在外头待着了,回屋吧。”
  “应大夫病了?医者不自医,万不能掉以轻心。”陆平作势要扶人,然而还未近身,便被应见画拍掉他的手。
  “啪”的一声,很清脆,像扇在人脸上的耳光。
  杜知津就是再迟钝也察觉到二人之间的异样,立时上前隔开他们,对陆平说:“先失陪一会。”
  陆平点头,望着她搀扶着应见画的动作,若有所思。
  应大夫对木姑娘,似乎不仅是医师对病患的态度。
  ————
  应见画发现,自从遇到杜知津之后,自己就变得极易反悔。
  比如某个神智不清的夜里、比如方才。
  他大可不必对陆平动怒,更不必做一些卑劣的争风吃醋的手段。杜知津和陆平于他而言不都是无关紧要的人吗?难道两个无关紧要的人加在一起就变得重要了?
  所以,当杜知津再次向他询问是否需要帮助时,他拒绝了。
  “他在外面,你去罢。”
  他扭头不去看她,盯着墙边的茅草屑。
  这是今早他们一起修屋顶时落下来的。
  听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他抿了抿唇。
  她今天能帮他修屋顶,或许明天就能帮陆平修屋顶。于她而言,他应见画也只是无关紧要的人。
  没什么大不了的。
  见她独自出来,陆平连忙上前,关切地问:“如何?应大夫的病很严重吗?需不需要我去镇上请大夫过来?”
  杜知津摇摇头,谢过他的好意:“今早便已好转。应该是身体太弱,还吃不消长时间在外面走动。”
  “这样啊。”陆平点头附和,“也是,应大夫是医师,成日坐堂看诊,不像我们捕快日日操练、东奔西走。”
  “对了木姑娘,我有一样东西想要给你。”
  话音落下,他从身后掏出早已准备好的花束,眸光清澈:“上次去后山,我见你一直看着这花,猜测你喜欢。”
  杜知津“啊”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是在看花丛后面有没有兔子洞......不过还是谢谢你了,花很漂亮。”
  一大捧娇嫩的花儿拢在怀里,衣角发丝都沾上清香。她好奇地拨弄了一下杜鹃的花瓣,心想,好巧,杜鹃也姓杜。
  听罢她的解释,陆平脸上笑意更浓:“那我们下次可以专门去找兔子洞。周围的山我都走遍了,知道哪里物产丰饶有野兔出没。”
  她起了兴致:“真的?那你知道哪里有大虫或者熊吗?”
  陆平瞬间愣住:“啊?木姑娘你问这个......是想为民除害吗?”
  好不一样的姑娘,志向竟如此远大。
  杜知津摆摆手:“我身无长物,拜应大夫所救,却没什么能报答他的。便想着将猎物换些钱财,起码把诊金药钱还上。”
  原来如此......陆平稍思片刻,道:“武陵村的后山就有。不过野兽凶猛,木姑娘如果要上山,不若叫上我一起。”
  杜知津好奇:“你不是捕快吗?领着俸禄还要补贴自家?”
  她以为陆平这番话是要和她合作的意思。
  陆平笑着摇头:“陆某分文不取。”
  分文不取?分文不取还去干什么?
  风夹杂着花香吹来,那味道很好闻,像春日里开满花的山谷,又像某些悸动的少年心事。
  她看着眼前渐渐染上红云的面孔,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大家,都很容易脸红呢。
  在这片突如其来的静谧里,陆平几次深呼吸,终于鼓起勇气向她发出邀请:“木姑娘,兰浴节,你会来吗?”
  ————
  【不愧是前期势头很猛的平舟股,陆平你小子好样的!就要直球就要直球!】
  应见画很想一柄药杵砸死在他脑子里叽叽喳喳的某妖,反正这妖怪除了时不时骚扰他一下,几乎不会对他的生活造成别的影响。
  但他忍住了,小不忍则乱大谋,谁知道妖怪究竟打的什么鬼主意。
  他寒着一张脸,用废药方堵住两只耳朵,试图隔绝那恼人的声音。谁知妖怪不依不饶,甚至更起劲了:【哎呀阿墨你不要掩耳盗铃~要自己去争取,现在傲娇已经退环境了!】
  又是一些胡言乱语,听着就烦。
  他冷哼一声,继续誊抄药方,却发现自己落笔写下了“平舟”。
  ......
  【噗。】
  门外的交谈声还在继续,他猛地起身打开房门,朝杜知津道:“该喝药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透着森森寒气,让人听了直打冷颤。
  见那束花已经从陆平手里转移到了杜知津手里,他什么话也没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木门在原地摇晃一下,终究没有阖死,留下一道微小的空隙。
  陆平见状,识趣地提出他该走了。杜知津送了他几步,回来时遇到扒着门框偷看的红花,想了想,抽出一朵杜鹃送给她。
  “这也是红花哦。”她摸着红花的脑袋,说。
  应大夫在屋子里煎药,苦涩的药味扑鼻而来,冲淡了她身上的花香。
  杜知津现在喝起药来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只是她总感觉应见画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有点紧张。
  药汁溢出,将一小块素白的衣衫染成黑色。应见画瞧见了,丢过去一方帕子,嗤笑:“毛手毛脚。”
  手帕不偏不倚,正正好落在脸上。杜知津把帕子扯下来,瞥见右下角绣了一朵小小的兰花。
  绣花虽小,模样却很精致。她忽然想到刚才陆平的话,问他:“应大夫,兰浴节是个什么日子?”
  他翻过一页书,随意道:“是这边特有的节日,一些无聊的传说。”
  什么喝过锦溪水的两个人会长长久久相携到老......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杜知津如实答道:“哦,因为陆平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去。”
  “砰!”
  书桌的方向传来一声巨响,她愕然抬头,看到一向珍惜书本的应大夫失手打翻了砚台。
  第11章 醉岚
  ◎一柄明明如月,一柄引风生啸。◎
  不过应见画很快恢复正常,一边收拾被打翻的砚台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问:“你答应了?”
  杜知津还给他帕子,蹲下一起收拾残局:“没,我怎么可能答应。”
  闻言,应见画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又觉自己表现得太明显,忙用疑问掩饰:“为什么?”
  陆平一厢情愿?其实她对他根本......
  杜知津把最后一点墨痕擦掉,手腕不可避免地沾上黑色,显得突兀。那颜色实在太惹眼,于是它晃到哪里,应见画的视线就跟到哪里。
  最后,它晃到了她唇边,被一抹红色含住。
  他倏地收回目光,脸颊隐隐发烫。
  杜知津舔掉手腕上的墨迹,口吻随意:“因为兰浴节在下个月,而那时候我已经病愈离开了吧。”
  离开......
  脸颊的温度迅速消下去,应见画抿抿唇:“是啊,下个月你肯定离开了。”
  这语气,听起来怎么颇为不舍呢?
  杜知津歪着头看他:“应大夫,你不想我离开吗?”
  他“呵”了一声:“没有医师不希望自己的病人尽快病愈,我是、我是担心你一月内凑不齐诊金。”
  “这事简单。”她召出醒月,当着他的面挽了个极漂亮的剑花,在空中留下一道流星般的弧度。
  “我感觉自己的修为恢复得差不多了,明日,最迟明日,我就能把醉岚取回来。应大夫,你想要熊皮还是虎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