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你别停,就这样一路舞到浴室,我就信。”周蒾被他随机应变的笑话冷到了,面无表情转身下楼,“我陪你去吧。”
  路东祁站着没动:“不好吧。万一被叔叔看见,该误会我和你纯洁的友谊了。”
  “他回家了,明天才回来。”周蒾脚步未停。
  ”家?”路东祁奇道,“庄园不就是你们的家吗?”
  发现他没跟上,周蒾停在原地,回头说:“我家在孟多镇。我妈是一小语文老师,她病逝前,我们一直住在镇上。”
  家里至今仍保持原样,处处留有母亲生活过的痕迹。想她的时候回去住上一两天睹物思人,是父女间形成的默契。更有默契的是,自周蒾高中毕业后,他们再没有一起回去过。
  这些话,周蒾当然不会告诉路东祁。
  他的父子抵牾像惊涛骇浪,而她的父女矛盾则像平静海面下的暗流涌动。
  所以,她才会对他说,你有你的问题,我有我的问题。
  头顶的红外感应灯灭了,她听见路东祁在黑暗中说:“周蒾,对不起啊。”
  “没关系。”她迈下楼梯,光明重启。
  路东祁顶着脸盆连跨几节台阶,追上她:“董六一来找你坦白了吗?”
  “还没有。”周蒾说,“一下午没见他人,不知道去哪里了。”
  “他没回来吃晚饭。”路东祁又想了下,“林老叔今晚上也没来吃饭。”
  3
  少了一对打打闹闹的活宝,庄园今晚分外安静。
  两人刚走到公共浴室门口,周蒾手机响了。
  盯着屏幕上的两个字,周蒾迟迟没有接。
  铃声响延续十几秒,跨进浴室的路东祁又退出来,好奇凑近。
  “林茜是谁?”
  “林老叔的女儿。”
  撵他快去洗澡,周蒾紧走几步拐到侧墙,就站在露天水房亮堂的白炽灯下,接起电话。
  微微局促和生疏的语调,她问候道:“林茜,好久不见。”
  “周蒾,我长话短说。”手机那端回应利落干脆,“我接到我妈电话,我爸今天去参加高考动员会。知道我弟打算考农业大学,他很生气,和我弟吵起来了。我现在打给我爸,麻烦你也跟我弟聊几句,安慰鼓励都行。你说话比我管用,他从小就愿意听你的。”
  周蒾看时间:“他应该在上晚自习,能接电话吗?”
  ”没心思学习逃课了。”林茜忧心忡忡,“在网吧打游戏,找人借的手机刚给我打的电话。人很低落没讲什么,我不放心,所以想让你再和他聊聊。”
  周蒾没犹豫:“好,你把手机号发给我。”
  “马上。谢谢。再见。”语速短促迅疾,林茜却没以同样速度挂线,停顿两秒,她补充说,“也谢谢你安排我妈去版纳旅游,她说吃得好住得好,玩得也很开心。”
  “不客气。”尽管对方看不见,周蒾仍扬起嘴角,忙道,“林茜,恭喜你,当妈妈了。”
  那边也带着笑意:“谢谢。”
  收到号码立刻拨过去,联系上林夏,周蒾始终声线温柔沉和,有安慰,也有鼓励。
  不知不觉过去十几分钟,手机开始发烫,周蒾最后说:“你专心复习冲刺,不要胡思乱想,我会有办法说服林老叔。”
  讲完电话一转身,路东祁不躲不闪,大大方方抱着脸盆靠在墙边。
  周蒾吓一跳,面露不悦:“我说过不要再偷听我讲电话。”
  “注意,你说的是不要‘再’。”重音着重强调,路东祁抓住漏洞特有理,“我上次是碰巧听见,这次是真偷听,有下次才是‘再’
  。”
  玩文字游戏等于浪费时间,周蒾推着他后背去浴室。
  “林老叔一柴米油盐不进的倔老头,你能有什么办法说服他?”路东祁扭脸问。
  “和你没关系。”周蒾硬邦邦回。
  “诶,你现在应该不讨厌我了吧,什么时候跟我说话也能刚才一样温柔?”路东祁酸溜溜又问。
  “不讨厌你,我烦你,话太多。”周蒾冷冷答道。
  也没好到哪里去,路东祁识趣地闭了嘴。
  浴室门口,周蒾下意识问:“你拿内裤了吗?”
  ”拿了呀。”内裤压家居服下面,路东祁勾起黑色的边儿给她看,“我以前确实太依赖你,洗完澡没少让你递内裤。还好你没把我当男的,我也没把你当女的,不然就成职场性骚扰了。”
  难得自省一次,周蒾根本没在听。
  老式门锁栓里的插芯不翼而飞,门里门外的地上也没有。
  “不会吧。”路东祁蹲下又寻摸一遍,抬起郁闷的脸,“锁不了门,我怎么洗澡?”
  这点小状况难不倒周蒾,厨房里找了根竹筷当插芯。
  关门前,想起他有被害妄想症,她问:“你不会害怕吧?”
  透过门缝,路东祁垂着眼角示弱:“你像上次一样守门口,我就不害怕。”
  “好,我不走。”周蒾信以为真,“你现在行动不便,不要再闭着眼睛洗澡。”
  怕什么来什么,约莫三分钟后,只听浴室里传出一声凄厉惨叫。
  作者的话
  爱喝水
  作者
  06-04
  你的推荐票就是投给倒霉蛋的同情票。抱歉,我犯蠢了,定时发布设定错时间,昨天没更新。
  第40章 倒霉事一桩接一桩
  1
  澡没洗成,浑身湿透,一瘸一拐的路东祁被周蒾架回了宿舍。
  竹插芯不结实,周蒾两三下撞开浴室门,水声淅沥,路东祁躺在湿滑的地板上痛苦哀嚎。
  只穿条内裤,万幸,屁股先着的地。
  周蒾帮他擦干身子穿的家居服,路东祁全程“装死”没睁眼。
  暂时只能大字型趴床上,他整张脸埋进枕头,懊恼捶响床铺:“太羞耻了,像又被拔了一次导尿管。”
  周蒾忍俊不禁,坐在床边滑手机。
  丢人是次要的,路东祁真正在意的是,周蒾看见了他留下永久烙印的身体。
  “实话跟你说吧,术后第一次洗澡,我没敢开灯。男人嘛,我以为我能面对,特乐观跟串儿姨炫耀,伤疤是男人的勋章。我不是遍体鳞伤,是遍体勋章。光溜溜站在镜子前面,我才发现我不行。《机械师》那张著名的剧照你看过吗,和电影里暴瘦的贝尔一模一样。感觉扒一层皮,就能摆进实验室里当骨架标本。不对,我可比他丑多了,我不是说脸……”
  心里忐忑容易喋喋不休,路东祁也觉得自己啰嗦。
  绕来绕去他其实只想问,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身上的伤疤很丑?每一次停顿都希望周蒾能打断他回一句,我不觉得。
  直到讲不下去了周蒾仍缄默不言,路东祁支起脑袋往回看,她的手机屏幕赫然映入眼帘。
  一副手工刺绣。
  白色底布上,有疏有密深浅不一的丝线呈放射状交织重叠。
  “这是什么?”路东祁有点蒙,他对当代艺术的理解只有四个字——故弄玄虚。
  “《星空》,艺术家赵赵的作品,是一次车祸后带给他的灵感。”周蒾说着将手机退远一些。
  一近一远间,每针每线仿佛产生了魔力,原本被子弹瞬间击穿的碎裂玻璃,变成了闪烁的粒粒繁星。
  “好玩。”路东祁会意地笑了,“你还懂当代艺术?”
  “不懂,上网现搜的。”周蒾停了一下,点开手机笔记,逐字念出刚刚编辑的一段文字,“刘天池老师说,演员对角色的构思,是从对生活的观察和体验开始的。生活是最好的老师,艺术创作的源泉。车祸也是一种人生体验,这期间你所经历的一切,都会成为你未来塑造角色的宝贵素材。没准有朝一日你真的能入围最佳男主角,无论得奖与否,你爸……”
  没念完,手心一空。
  路东祁擎着手机,好笑得看着周蒾,露出“他自己都不信”的表情。
  周蒾垂眼:“我不会安慰人。”
  路东祁不信:“你安慰林老叔儿子的时候,挺会的啊。”
  “不一样。”周蒾低呼,想说什么,抿紧嘴唇却没有说。
  冲进浴室没有任何心理准备,路东祁伤痕累累的身体一霎那撞进眼睛,带给她的视觉冲击力,可以用“震撼”来形容。他大半年前经历的严重车祸具象化了,她的冷酷与自私也具象化了。
  也许他说的对,她就是个“莫得感情”的人。
  眼看着她面色越来越沉重,路东祁慌了:“你可别哭啊,周蒾。”
  “我没有。”周蒾别开脸。
  “想哭但是哭不出来?”单手撑坐起来,路东祁贱嗖嗖往她面前凑,给演员导戏似的,“来来来,我再给你点情绪。来云南这段日子我有多倒霉,我一件件一桩桩数给你听。第一晚惊魂夜,然后是进山差点累断腿,再然后是食物中毒,接着是坐货箱吐到晕倒,昨天旧伤复发,今儿滑倒,到现在屁股还疼。”
  周蒾本来也没想哭,听到这里没忍住:“谁让你光着脚洗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