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府长一心想把他摔打成个铁骨铮铮的汉子,足球健将、运动尖子,恨不得他晒成条黑泥鳅才顺眼。
  可这小子倒好,鬼精鬼灵。
  司机前脚把他送到足球场门口,后脚他就能换下训练衫,直奔他那破乐队的排练室。
  眼瞅着队友们一个个在太阳底下滚成了炭球,小吉那张小脸依旧白净得像个姑娘家。
  府长起疑,派人一盯,肺差点气炸——敢情那足球鞋都是新的!合着每周俩钟头,这小子全在拨弄他那破吉他!
  他们这个年龄的小孩子,“瘦”反而成了时尚,要是自己不管他,那头发都能遮住眼睛咯!
  “你到底想要什么?”府长压下翻腾的怒火,从牙缝里挤出话。
  他心里明镜似的,九成九是为了逼他退出那该死的竞选。
  但这条件,必须得从对方嘴里清清楚楚吐出来才算数。
  可对方没接这茬。
  面具后的声音反而沉了下去,像在讲一个尘封多年的老故事:
  “七年前,禅修院厕所前的水池里,有个小姑娘,跟你孙子差不多年龄,捞起来的时候,人早就咽气了。府长大人,这故事,您听着,耳熟吗?”
  话音未落,面具人抬手,“咔哒”一声轻响,摘下了那张廉价的鬼面。
  一张清瘦、带着风霜刻痕的女人脸露了出来,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直直剜向府长。
  “她用了七年,”水姐一字一顿,“爬,也要爬回来,站到害她家破人亡的仇人面前!”
  府长眯起老眼,脑子飞转,试图把这张脸和记忆中某个模糊的影子对上号。
  水姐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不再言语。
  她弯腰,动作有些滞涩地卷起挂在小腿上的裤管。
  裤管卷起,露出的不是血肉,而是两条泛着冷硬金属光泽的假肢。
  “认不出我这张脸了?”水姐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恨意,“那这双腿呢?府长大人,您总该记得吧?”
  “是……是你!”府长连退几步,浑浊的眼里满是惊骇,“你不是……不是早滚去南方讨生活了吗?”
  “嗬,府长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水姐冷笑,往前逼近一步,“几天前,在禅修院,咱们不是才‘叙过旧’么?”
  “禅修院?你又去查禅修院了?”府长声音都在发颤,“你想干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
  “别紧张,”水姐的语气又诡异地平缓下来,眼神却更冷,“不过是去看看故地,会会故人罢了。”
  府长猛地吸了口气,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我明白了!你,你以为你女儿的死,跟小吉有关系?所以你就绑了他,对不对?”
  他眯起眼睛,试图找回一点谈判的主动权。
  水姐爆发出一阵尖锐的大笑:“一开始,我确实是这么想的。可现在嘛,”她笑声骤停,“我发现,你那个瘦得跟小鸡崽儿似的宝贝孙子,屁都不知道!但是——”她猛地指向府长,指尖几乎戳到他鼻尖,“你这个当爷爷的,可别告诉我,你也不知道。”
  “我……”府长喉咙发紧,嗫嚅着,额头上渗出冷汗。他猛地一咬牙,像是豁出去了:“小吉……我要见小吉!让我先见到他!”
  “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水姐厉声打断,“只要我弄明白当年禅修院到底发生了什么,您那宝贝孙子,自然平平安安地给你送回去。”
  “平安”这两个字像火星子溅进了油锅,府长压抑的恐惧和愤怒瞬间爆燃,他面孔扭曲,指着水姐嘶吼,“你们这帮畜生!已经把他手指头都掰掉了!还他妈跟我谈‘平安’?”
  “手指?”水姐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懒洋洋地侧过身,朝府长身后抬了抬下巴,“你说那个?”
  府长心头剧震,猛地转身。
  不知何时,那个一直像影子般沉默的瘦高少女,竟已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她手里拿了一把零食,边嚼边往外吐。
  一节小拇指,还有眼球,从她嘴里吐出来,骨碌碌滚落在布满灰尘的青石板上,沾满了灰土。
  府长目眦欲裂,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嚎叫,几乎是扑了过去,抖着手捧起那截“手指”和那颗“眼球”。
  触手冰凉滑腻,带着点弹性,他下意识用力一捏——“噗嗤。”
  那截“小拇指”和“眼球”在他掌心碎裂开来,黏糊糊的胶质物沾了一手,一股廉价果冻的甜腻香气钻进鼻孔。
  几天前,哑女去小卖店买卫生巾,收银台显眼处,正清仓甩卖临期的万圣节零食。
  那果冻质地的“眼珠”实在潦草,倒是“手指”有模有样。
  她想起府长孙子那细白的小拇指,又用指甲在果冻手指上掐了几道细微的褶痕,然后随手扔在屋角处。
  灰土一裹,昏暗光线下,竟也唬得人肝胆俱裂。
  “还好这几人还没丧心病狂到真对孩子下手……”一股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升腾上府长头顶。
  “庆幸是果冻?”水姐看穿了他的微表情,“但这次我可不敢保证了哦。”
  府长浑身一颤,沾满果冻残渣的手无力地垂下:“你们,想问什么?”
  “到底是谁!”水姐一步踏前,金属义肢撞击石板发出“铿”的一声脆响。
  府长痛苦地闭上眼,摇头:“我真的不知道。我当时一直在讲经堂里……我不是目击者!我不比你出去的早!”
  他声音嘶哑,带着绝望的恳切,听起来不似作伪。
  水姐原本打算,只要府长承认,她就在此结果了他,热带雨林深处,杀人都不必分尸,几个月后,这人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眼下,似乎情况有变,不知是不是府长故意拖延时间。如果这样的话,真得给他点厉害瞧瞧了。
  她死死盯了他几秒,眼神变幻,忽然换了方向:“好,那你总该知道,”她指着自己那两条铁腿,“是谁,让我变成今天这副鬼样子的吧?”
  府长身体猛地一僵,强撑着体面。
  死寂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风吹枯枝的呜咽和远处隐约的鸦鸣。
  时间仿佛凝滞了几分钟,又或许只有几秒。
  他终于极其艰难地、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是我找人做的。”
  他猛地抬头,似乎想辩解:“可我,我也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水姐的声音陡然拔高,“什么叫没有办法?有刀架在你脖子上了?”
  “知道太多,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府长低下头。
  “为什么人人都说没办法?到底有什么秘密?”水姐想起了医生几个人,他们也在劝她,好像,在畏惧什么背后的人一样。
  府长的目光在水姐的脸上停留片刻,又飞快地、不易察觉地扫过她身后那个一直沉默的瘦高少女。
  就在他第一眼看到这少女那空洞眼神和异乎寻常的安静时,一个模糊的念头就闪过了脑海,水姐当年似乎是有两个女儿?那个大的?
  不能再让她挖下去了。禅修院的秘密,绝不能从自己这里泄露半分,必须立刻打破这僵局!
  “我……”府长像是被逼到了绝境,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身体微微前倾,像是要靠近水姐说话。
  就在水姐下意识凝神细听的刹那——
  府长那看似老迈的身体,竟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老熊,猛地蹬地,整个人借着前冲的势头,用尽全身的重量,狠狠撞向身后。
  哑女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被这蛮横的冲撞带得向后倒去。
  在哑女身体失衡倒下的瞬间,他已从厚重的马丁靴筒里拔出一柄闪着寒光的短匕。
  刀刃冰冷,带着亡命的凶狠,精准地抵在了少女纤细的脖颈上!
  “放了我孙子小吉。”府长眼睛赤红,威胁道,“现在!立刻!否则我就割断她的脖子。”
  被他死死勒住、刀刃加颈的哑女,身体似乎僵硬了一瞬。
  然而,在那乱发遮掩下,那双一直空洞无神的眼睛深处,却极快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嘲讽的微光。
  她微不可察、极轻微地摇了摇头。
  第46章 ☆、46成为弱者利用弱者反制真正的弱者
  水姐放肆大笑:“在乎她?”
  她尾音高高挑起,满是轻蔑,“哈!她不过是我随手捡来的,流浪狗一般。要挟她?府尹大人,您这双在<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 >官场上练就的火眼金睛,今儿个是喂多了猪脚不成?大油蒙了眼咯!”
  府尹钢炮不动声色,眼睛却利如鹰隼,死死攫住水姐脸上每一丝抽搐。
  他太懂这种虚张声势,从基层一路踩着无数对手,爬到这府尹高位,什么样的人精鬼怪没见过?
  水姐这急于撇清的姿态,在他眼中不过是拙劣的表演。
  那骨节粗大的手,捏着匕首的力道又沉了一分。
  一瞬之间,少女纤细脖颈上,几颗殷红的血珠沁出,直流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