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却没人敢去敲那扇紧闭的卧室门,老长官的积威让他们望而却步。
  终于,那个年长的属下沉不住气了。
  他猛地收起手机,下定了决心:“不行,不能再等了!我去问问府长先生!”
  他刚站起身,书房门被轻轻推开。
  府长太太端着托盘走进来,上面放着杯装的咖啡和几碟小点心。
  她看着站着的属下和空着的书桌主位,脸上露出深深的疑惑:“已经……开完了?”
  年长的那位硬着头皮低声道:“太太……还没,还没开始呢。”
  “还没开始?!”府长太太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这都什么时候了?!小吉他……”
  她焦急地探头往书房内望去,却根本没看到丈夫的身影。“府长他人呢?”
  “我们……我们也不知道啊,”属下们一脸茫然,“府长先生回来后,就直接进了自己房间……一直没出来。”
  两拨人——焦急的家属和茫然的属下——在书房门口面面相觑。
  每个人心头沉甸甸的,却无人敢上前叩响。
  通往清水寺的荒径上,府长正独自一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茂密的植被中艰难穿行。
  他身上是一套耐磨的旧作训服,腰间别着一把军用匕首。汗水早已浸透了他的后背。
  清水寺荒废已久,隐于山脚林莽深处。
  原本上山的小路,早已被疯狂滋长的杂草、藤蔓和灌木占领。
  通往更远处香火鼎盛的清风寺,修通了宽阔的盘山公路,这条通往破败清水寺的旧路,便彻底被人遗忘,成了植物和野生动物的乐园。
  这里人迹罕至到,连那些喜欢探索秘境的外国徒步客也极少涉足。
  藤蔓如巨蟒缠绕着朽木,灌木丛生,高过人头的野草随风摇曳,高大的树木枝叶相连,织就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绿色巨网。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腐殖质气息和草木的清香,间或夹杂着几声不知名鸟雀的啼鸣,更显幽深寂静。
  幸而脚下残存的石板路尚未完全湮灭,能勉强踏出一条路来。
  越靠近清水寺,路况越加凶险,有的地方需要手脚并用地攀爬陡坡。
  府长仔细扫视着四周的细节:几根低矮的树枝被新鲜地折断,断口还透着白茬;一片蕨类植物被踩踏得东倒西歪……这些细微的痕迹表明:不久前,确实有人从这里经过。
  “他潘那小子,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府长一边费力地拨开一丛坚韧的藤蔓,一边在心里暗骂,“市区人多眼杂,那去郊区不行吗?随便找个乡下空房子,车往院子里一停,门窗一关,要谈什么谈不了?非得选这么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最关键的是,他那个从小锦衣玉食、身体不算强壮的孙子小吉,不知道受不受得了?
  “没脑子的年轻人!自以为喝了几口洋墨水回来就了不起!净搞这些虚头巴脑、装神弄鬼的名堂!”府长狠狠啐了一口带着草腥味的痰,抬起手臂,用袖子用力抹去从额前一直流到脖颈的汗。汗水蛰得皮肤发痒。
  走了不过半个多小时,他已经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一股深切的无力感涌上心头:终究是老了。想当年在部队里,这种强度的徒步拉练算什么?翻山越岭几十公里都跟玩儿似的。可现在……
  对孙子的担忧和对自己身体机能衰退的感慨,如同两条藤蔓,交织缠绕着他的心。
  “得亏没跟手下那帮人商量!”他伏下身,继续前行,心里暗自庆幸,“那帮家
  伙,遇事就知道开会讨论、请示汇报,拖拖拉拉,效率低下得像老牛拉破车!”
  又奋力前行了二十多分钟,小路终于变得宽阔了一些,脚下的石板路也规整起来,甚至依稀可见两侧残留着低矮的石柱,和锈迹斑斑的铁链扶手栏杆。
  这些残存的遗迹,顽强地抵抗着植物的侵蚀,勉强维持着一条通道。
  府长停下脚步,靠在一根冰凉的石柱上大口喘气。
  他警惕地观察着四周:除了无边无际、深浅不一的绿色,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从家里偷跑出来时,府长胸中燃烧着一股近乎悲壮的热血。
  对绑匪的愤怒和对孙子的担忧,如同炽热的燃料,推动着他冲破一切阻碍。
  然而,随着清水寺那破败的轮廓在密林缝隙中若隐若现,距离危险的中心越来越近,一丝名为“后怕”的隐忧,悄然爬上心头。
  对方到底有多少人?装备如何?小吉是否安全?绑匪提出的条件(如果真的有)……他该如何应对?答应还是拒绝?这些沉重的问号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啪嗒”一声轻微却清晰的异响!
  一坨温热的、带着浓烈腥气的鸟粪,不偏不倚,正正砸在他微秃的头顶中央!
  府长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抬手摸去,指尖传来粘腻湿滑的触感。
  他愣了几秒,看着手指上那坨黄绿色的污物,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随即竟咧开嘴:“呵……幸运鸟屎?好兆头!”
  这突如其来的“天降之物”,让他紧绷的神经莫名地放松了一瞬。
  再往前一百来米,就是废弃的清水寺了。
  凉季的尾声,山里的气温比外面低了好几度。
  刚才跋涉流出的热汗此刻已经变得冰冷,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带来阵阵寒意。
  一条丰沛的瀑布从更高的山崖跌落,汇成一条湍急的溪流,在寺庙残破大门前一个布满青苔的蓄水池里打了个旋儿,又汩汩地向下游铺展而去。
  寺门早已不知去向,只有残存的石基。
  几尊风化严重的石像半埋在荒草中,或断头,或残臂。
  清水寺的主体是三栋高大的寺庙建筑,虽已倾颓,骨架犹存。
  入门处的主佛殿最为宏伟,依稀可见当年融合了印度教风格的辉煌轮廓。
  然而此刻,殿宇的砖石上爬满了厚厚的青苔和藤蔓植物,精美的雕刻被岁月和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整个建筑几乎与周围浓得化不开的绿意融为一体,透着一股庄严又苍凉的死寂。
  另一栋大殿的木门倒是尚未完全腐烂,但原本鲜艳的彩绘早已褪色,只有那些描金的线条,在晦暗的光线下,还能勉强辨认出昔日繁复华美的轮廓。
  府长孤身一人,站在这片被时光遗弃、被自然吞噬的坍圮建筑群中。
  高大的寺庙残骸投下巨大的阴影,四周是深不可测的林海,耳畔只有风声、水声和偶尔的鸟鸣。
  一种前所未有的渺小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这荒凉、古老、蕴含着某种神秘力量的空间,让他内心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敬畏,甚至有一瞬间,他几乎想对着这片废墟深深跪拜下去,祈求神佛的庇佑。
  就在他强压下这股冲动,警惕地四下张望,犹豫着该先从哪栋建筑开始搜寻时。
  一个女声,突兀地在他身后响起:你来了。
  作者的话
  陈与瞳
  作者
  06-18
  这期的原型是,清迈的啪啦寺!!真的很好徒步很好逛很好拍!!想念清迈!想念pai!
  第45章 ☆、45杀女仇人1号
  老府长猛地回头。
  离他最近的寺庙大殿,门洞幽深,檐角的阴影斜斜切下,正好落在一个倚着门框的身影上。
  那人戴着副劣质的塑料鬼面,夜市里20铢一副的那种,面具下露出的下巴线条紧绷,竟是个中年男人。
  “我孙子小吉在哪里!”府长的吼声撞在空旷的殿前石坪上,惊飞了檐下几只灰鸽子,扑棱棱的翅膀声搅碎了午后的死寂。
  面具人喉咙里滚出几声低笑,嘶哑低沉:“急什么?府长大人。总得先让我瞧瞧,您这趟‘微服私访’,后头有没有跟几条尾巴。”
  “放心!老子是一个人来的!”府长啐了一口,脸上是不加掩饰的鄙夷,“少废话,人呢?”
  面具人点点头,声音透过面具更显冰冷:“尾巴有没有,不打紧。要紧的是,我这里但凡出点岔子,”她刻意顿了顿,“您那宝贝孙子小吉,可就……呵呵,再也见不着喽。他嘛,当然不在这儿。”
  府长眼珠四下急扫。
  大殿黑洞洞的,只供着几尊蒙尘的菩萨,影子拖得老长;左右偏殿门窗紧闭,树影摇曳,哪有半个人影?
  “小吉!小吉!别怕,爷爷来了!爷爷在这儿!”他扯开嗓子喊,声音在几栋青灰色的古建筑间撞来撞去,片刻后,只落得一片空荡荡的回响。
  “省省力气吧,”面具人嗤笑一声,慢悠悠地踱前两步,“他自然在个更‘舒服’的地方。再说,”她话锋一转,带着点刻薄的奚落,“就您孙子那小身板儿,您心里还没数?孱弱瘦小,您觉得,他能自己走到这深山老庙里来?”
  这话像根针,精准地扎在府长的心尖上。
  可不是么?他这宝贝孙子,打小就跟他拧着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