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弘晖却是无所谓道:“阿玛是看重的是五格在皇上跟前当差,有直言进谏之权,皇上要是偶然问起贝勒府的事情,五格是要回话的。阿玛可不是在礼遇德寿,那是做出来,以待汗玛法查问的……”
  德亨秒懂。
  五格和德寿在胤禛眼中当然不算什么的,胤禛自是可以随意处置了德寿。但若是让五格知道了,五格心里有了情绪,在宫门站岗的时候,康熙帝见到他,突然心血来潮问起来:听说你的儿子在给朕的皇孙做哈哈珠子,贝勒府怎么样?他们小孩子平日里都学些什么……
  你猜五格会怎么回答?
  当然,康熙帝日理万机,大概率会无视五格,但也不能否认,是有这个机会存在的。
  将事情做在前头,消除隐患,很符合胤禛严谨慎独的细腻性子。
  弘晖再道:“但你看,这两年汗玛法南巡、西巡都没带上五格,说明他这侍卫差事干的也不怎么样,能不能见到汗玛法还不一定呢。德寿是我的奴才,自也是你的奴才,他居然不听你的话,就是在忤逆犯上,你处置了他,就是五格报到汗玛法那里,理也是站在你我这边的。”
  德亨:“却也落下了苛责的名声。”
  弘晖:“前怕狼后怕虎的,日子过着还有什么趣味?德亨啊,你哪哪都好,就是有时候跟个小老头儿似的,想忒多!”
  德亨还在继续反驳,道:“总要给额娘面子的,那是你舅家,我当时是给气坏了才那样对他,你看我平时都对他客客气气的。”
  弘晖笑道:“那你猜,额娘到底知不知道呢?”
  德亨慢慢睁大了眼睛:“你是说?”
  弘晖:“额娘是当家主母,前院不好说,在这府里内院,每一个仆妇都是额娘的眼睛。”
  德亨:“那额娘她…她……”
  弘晖:“自然是额娘的心偏向你啦。走了,不说这个了,咱们去看看小妞妞,我在西山寺给她求了道平安符,又让寺里大师将她的长命锁给开了光……”
  四福晋十岁就嫁到紫禁城,去给皇四子做皇子福晋去了,对娘家那些大了她十几岁几十岁的兄弟嫂子有没有情分另说,但有一点是一定以及肯定的:
  四福晋与他们主、属身份有别。
  若是四福晋对娘家人有极深的感情,那没的说的,整个贝勒府都会礼遇福晋娘家人。
  但若是感情淡淡,那……
  福晋自是要以“自家”为重。
  只是娘家人毕竟代表了福晋的脸面,所以府里下人表面上做到了恭敬顺从。
  但在教育儿子上,四福晋的态度直接影响了儿子弘晖的态度。
  弘晖对舅家,那是真的,主待奴的态度。
  这可能跟四福晋的生母是宗室觉罗格格的身份有关。
  弘晖对待舅家的态度错了吗?
  当然没有。
  弘晖是嫡出皇孙,搁在四九城一众皇孙当中,除了毓庆宫的弘皙,单从身份上来说,能比的过弘晖的,寥寥。
  有和弘晖同等嫡出身份的皇孙,年纪没他大,比他年纪稍大的,都是庶出,就又矮了他一头。
  这一点,从元旦大宴、万寿节大宴等需要众皇孙参加的大型活动中,体现的淋漓尽致。
  对三观正在构成的青少年而言,不需要有谁特地指出来,只要他往礼部给安排的位置那里一站,天然地位所带来的优越感就自动归位。
  从此以后,这种优越感会伴随他日常行为举止中的每一分每一秒,直到他生命的终结。
  从高位下来的人为什么会不甘,为什么会难以忍受,为什么非要折腾个天翻地覆,只要是上去过的人,都会理解。
  对弘晖而言,在自己家中,除了父母,整个四贝勒府以及所属都是他的奴才。
  他哪里错了?
  …………
  没有德寿的日子照常的过,胤禛也没有再提给弘晖重新物色哈哈珠子的事情,四福晋则是越发佛性了,躲在屋子里安心做月子。
  儿女平安健康,就是她最大的倚仗。
  在这府里,不管是得宠的旧人,还是未入府的新人,都越不过她去。
  这大概就是她越来越淡定的底气了。
  拳头握的越紧,掌心里的沙子流的越快,这个道理,四福晋已经体悟的明明白白了。
  贝勒府西墙外的集贤路上经过的儒生士子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去夫子庙上香进贡的夫人小姐们。
  因为八月十五中秋前后,就是秋闱,需要参加顺天府乡试的士子都进考场了。顺天府乡试考场就设在内城贡院内,地址在内城东南镶白旗界。
  不需要参加乡试的,也都集中去了贡院附近观望,以期望能尽快得到今年乡试之考题,紧追时政,谋划来年春闱。
  集贤路的过客们由阳转阴,实属正常。
  正在秋闱如火如荼的进行中时,贝勒府的四品典仪官哈图尔被调任礼部堂满主事,名字挂在典制司下,主理的却是独立于礼部四司之外的书籍库和板片库。
  部属堂主事是正六品官,从品级上来说,哈图尔似乎是降级了,但其实不然。
  他从王府典仪官在德亨看来就是有编制的王府最高等级服务员、管家成为国家职官序列(国家公务员)当中的一员,从发展前途上来说,绝对是走上正轨了。
  以及,哈图尔的主事官是满主事,还是可越过满汉左右侍郎,直接向礼部满尚书负责的堂主事。
  你看,从实权上来说,汉侍郎见了他,都得要拱手唤一声:哈主事,您忙着呢?
  不用说,哈图尔的这个堂主事,绝对是胤禛给安排的,以及,让他主理,书籍库和板片库,就是专门负责油印制版和印刷皇上钦定的书籍的。
  在那一晚之后,胤禛第二日就绕过了武英殿,去了内务府养心殿造办处找了满达礼和务尔登,让他们两个想法子,调一批人出来,专门给他研究这个油蜡印刷之法。
  银子,走的是贝勒府内库。
  夏日将过,今年的风扇造办已经告一段落,务尔登才刚闲下来没半个时辰,就接到了这么个委托。
  嘿,他大侄子就在四贝勒府读书呢,这四贝勒府好端端的平静了这么多年,突然间四贝勒就要搞这么个从来没听说过的稀奇玩意儿,这味儿,他怎么就觉着这么熟悉呢?
  先甭管味儿不味儿的了,大侄子在人家手上呢,先接下来再说。
  满达礼也没得说的,这是他本家的主子,人家都点名发话了,听着就行了。
  与此同时,胤禛专门和戴铎商议着炮制了一篇奏文出来,与油印的最好的一本书册一起,走正经官方渠道,送到了远在草原的康熙帝的案头。
  康熙帝叫来大学士马奇以及随驾的礼部满尚书,礼部满尚书拿着皇四子胤禛的推荐书表去见康熙帝,可是巧了,君臣两人说的竟是同一件事。
  事儿是大好事,君臣商议的是怎么将这件事给做成。
  最终,康熙帝下旨,令皇三子胤祉督办这油印之事,皇四子胤禛仍旧领工部事,授贝勒府四品典仪官哈图尔为礼部堂主事。
  任命到达京师,宣旨之后,胤祉来找胤禛做交接。
  那什么满达礼的、什么务尔登的、什么哈图尔的,以后就都在他手下做事了,还有那个什么油印,以后也都是他负责了,未免老四心里难受,他这个做哥哥的,屈就一下主动过来找他,让他心里舒坦舒坦也是好的。
  胤祉笑道:“老四啊,你工部事儿又多又杂,汗阿玛也是怕你累着,才将这差事给我的,你是知道的,哥哥我就好个修书、籍册的,汗阿玛也是知道我这脾性,就让哥哥代你劳了。”
  这话说的,可真有水平啊,胤禛本来没觉着有什么的,听了这话,也立即就有什么了。
  胤禛仍旧是一张面瘫脸,平平道:“三哥说笑了,汗阿玛任命谁,自有他的道理,咱们做儿子的,听着就行了。我听说毓庆宫的弘皙受了凉,请了太医院的太医看诊,正要去看看他,三哥去不去?”
  胤祉笑容一僵,呵呵笑道:“这就不用了吧,有太子妃看着,又请了太医,咱们再去,是不是多此一举?”
  胤禛叹道:“太子不在家,侄儿生病,咱们做兄弟里应多照应一些,怎么算是多此一举呢?”
  胤祉撇嘴:“要去你去吧,哥哥我新接了差事,可得有一阵子要忙呢。”
  胤禛拱手,面色平静的告辞了。
  胤祉就纳闷了,问左右近侍道:“你们说,这老四就真的半点都不在意吗?”
  毕竟,好东西是老四弄出来了,人也是老四养出来的,奏表也是他上的,最后让他这个哥哥给摘了桃子。
  老四这是成圣了?
  一点都没有芥蒂的将这功劳拱手想让了?
  他怎么就不信呢?
  近侍就嘿嘿笑道:“这可是皇上的旨意,四阿哥就是心里再不乐意,也得听皇命呢?”
  胤祉也笑道:“这倒也是,走,咱们去看看,那个油印真的有汗阿玛旨意里说的那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