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琦儿乖,”她轻声道:“阿娘就是再没用,也委屈不了琦儿。”
  裴琦才不懂得这些,吃得开心。康王妃抬起头,目光在众人各异的面上划过,毫不畏怯地看了丽妃一眼,又冷冷地看向肃王妃。
  宫里的男人、女人,谁不是满肚子算计。
  宫务交还给明蕴之,总好过让旁人再得意。
  那日她受了挑拨,大闹起来,没功夫细想。后头送走了裴琦,心无旁骛地处理此事时,才回过味儿来。
  她也不是头一回跟薛姨娘斗了。姓薛的这么些年,能一直抓着康王这个风流主的心,定然不是个傻的,嘴上也不可能没个把门,动不动教裴瑞说那些混账话。
  裴瑞平时在府中还算乖觉,也就是到了围场,才放他出去和小郎君们玩一玩。
  审了裴瑞身边伺候的人,这才知晓,裴瑞与世家的几个小郎君玩耍时,肃王世子身边的小厮,与他多有接触。侍从曾亲眼所见,那小厮不顾自家世子,反倒亲热着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康王府庶子。
  想清楚此节,康王妃瞧那肃王妃,便如眼中钉,肉中刺般。
  但她仍旧畅快——费尽心机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落了一场空,与她又有什么区别?
  康王妃冷哼一声,不必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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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京的路上一路安宁。马车行驶在山路上,摇摇晃晃。
  青芜为明蕴之按了按头,道:“赵嬷嬷讲,就要按这几个穴位祛除寒气……诶,这是什么?”
  明蕴之睁开眼,瞧了瞧青芜所指的东西。
  “原来是些陈年竹简。那些小妮子出来许久真是惫懒了,放在这儿好几日,竟不知收拾下。”
  青芜哼了一声,决意回了东宫,要好好再给小宫女们讲讲规矩。
  明蕴之笑她好一副女官做派,看向那些竹简。
  她记得,裴琦在回围场的路上玩过,将其当玩具搭起来,应当是从行宫中找出来的。
  因着有些年头,上头刻着的字迹已经浅了,明蕴之笑了笑,随手摸了摸。
  细嫩的指腹感受着刻痕的走向,她稍稍坐正,依稀认清了几个字。
  像是孩童开蒙时所学写的字,什么“天地玄黄,宇宙鸿荒”,又夹杂着几句《论语》里的话,寻常得很。
  让她微微留神的,是竹简的最末端,刻着一个小小的“娄”字。
  “二伯母!”
  车马停下休整,裴琦一下车,便闹着往这边来。
  康王妃无奈,只能让人抱着她来。裴琦隔着车帘,声音清脆:“二伯母——”
  姚玉珠也来寻她,按住裴琦的小嘴,道:“要不要下来走走?在车里好闷的,腰也要坐断啦。”
  明蕴之将竹简放在一旁,“就来。”
  她掀开车帘,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清凉秋风,听耳畔姚玉珠道:“二哥何处来的兔子!”
  明蕴之抬眼一瞧,男人骑着马,不知从何处来,身旁的徐公公提着个精致宽敞的笼子,里头装着一只肥肥的灰白兔子。
  “……好胖啊!”姚玉珠感叹:“这是野兔吗?像是家养的。”
  裴彧:“前几日随手猎的。”
  他看了明蕴之一眼,抿唇:“若喜欢,便留下养着。”
  明蕴之自然喜欢。这兔子毛色虽杂,灰白的毛发中还带着几簇黑,但可爱得紧,这么多人围着也不害怕,低头吃着干草。
  裴琦来了兴致,让人放她下来,又把兔子放出来,蹲在它面前,一眨不眨地看着。
  姚玉珠:“是不是该起个名字?”
  “嗯,”明蕴之点头:“是殿下猎的,那便姓裴。这兔子珠圆玉润,吃相可爱……”
  裴彧想了一瞬。珠圆玉润,四个字拆开来都可作名称呼,都不错。
  哪知下一刻,裴琦嘿嘿笑起来,摸着兔子,道:“二伯母,叫它‘裴吃’,好不好?”
  第33章 第 33 章 “她故意的。”
  第33章
  姚玉珠听见这个名字, 当场就笑了出来:“哈……阿姐,你觉得如何?”
  裴琦只觉得自己取得有理有据:“阿娘说,能吃是福, 是好名字。”
  明蕴之自然应允。
  “没错,能吃是福,吃饱喝好, 日子才能好好过。”
  她刮了刮裴琦的小鼻子,轻轻漾开些笑意。
  无论从前如何,现今的她仍旧秉持着这一点,尤其是落水后少管宫务,日日吃了便睡,醒了便玩,也没忧心上什么事,不仅病好得快, 就连面色也红润了不少。
  兔子“裴吃”呆得很,不知道众人围着它说什么, 也不知自己的名字就这么定了下来。明蕴之瞧着它, 在裴琦和玉珠的怂恿下将它抱起, 一手托着,一手放在耳朵上,小心地摸了摸。
  姚玉珠兴致来得快, 散得也快, 没玩一会儿, 便道:
  “这兔子傻傻的可爱, 却不及我幼年曾养过的几只猫儿狗儿,还会作揖呢。”
  “各有各的好。”
  明蕴之现在抱着兔子,自然要将水端平:“不过早些年在益州的时候, 我外祖父也养过一只狗,还会帮我提装鱼的篓子呢。后来它下了崽,生的小狗也生了一窝,不知道现今如何了。”
  赵嬷嬷听闻这话,笑道:“娘娘还记得。那些狗都还在,聪明得很,老爷嫌它们闹腾,将它们送去给山下农户看家拾柴。每隔一阵儿,那些狗儿还会聚在一处,上山去寻老爷老夫人呐。”
  几人说了会儿话,待到休整结束,一行人将要回到车上时,裴琦犯了难。
  她想和兔子玩,也想和二伯母在一处。但又想念阿娘,阿娘身边的嬷嬷也来,准备抱她回去。
  眼见着白净的小脸将要皱起来,明蕴之善解人意道:“想要兔子?”
  “……想,”裴琦眼巴巴地:“二伯母,可不可以把兔子送给琦儿呀?”
  明蕴之揉了揉兔子脑袋,掌心停留着那毛茸茸、暖呼呼的触感。
  她垂了垂眼,将刚抱了没多久的裴吃向前递了递。
  “自然……”
  “不可以。”
  裴彧抬手,将裴琦从东宫的车驾上抱下来,交给了在车下等着的嬷嬷。
  不知何时,男人从马上下了来,一袭骑装更显得人骁勇修长。
  昨日马球场上的英姿尚未从脑海中退却,便又再添几分神朗。只是唇角平直,眼神淡漠,总让人觉得疏离冷淡。
  裴琦前几日好容易和这个二伯父亲近许多,不那么怕他了,这会儿看着他的脸,又被冷得紧紧闭上嘴,表情委屈。
  裴彧:“这是二伯父赠与二伯母的兔子。”
  好好的名字叫她这个小丫头给起得不伦不类,他还没说什么,这会儿竟还想要走?
  康王府就这样缺一只兔子了?
  他扫了一眼康王妃身边的嬷嬷,那嬷嬷立刻会意,抱着裴琦安慰道:“小郡主莫急,兔子而已,回去咱们多养几只……”
  一边哄一边将人抱走了。
  车队缓缓朝京城的方向去,明蕴之坐在马车里,怀中的兔子安安静静。这兔子毛色发灰,显得眼睛有些泛蓝,她抬了抬手,和兔子大眼瞪小眼。
  他这是什么意思?
  明蕴之蹙了蹙细柳似的眉心。
  “在看什么?”
  车帘掀开,原本骑着马的男人掀帘进了来,带来满怀沉檀香气,身形利落地坐在了她身侧。
  见她将兔子提起,裴彧问道。
  明蕴之收了神色,放下兔子,答非所问道:“殿下怎么进来了?”
  裴彧长手长脚,身量又高t,车中若是只有他们二人还好,前几日加上裴琦,倒也还够。但这两日赵嬷嬷在,嬷嬷远道而来,她自要和嬷嬷坐在一起的。
  裴彧一进来,便显得有些逼仄了。赵嬷嬷正准备寻着借口出去,她都瞧得出来。
  仿佛是看出女子的想法,裴彧淡淡抬眼,道:“嬷嬷不必动身,孤进来稍歇一会儿便走。”
  赵嬷嬷将要出口的话堵在喉中,心下叹了一声。
  若说前日昨日刚回来,还不大清楚,那这两日是全然看明白了。她的娘娘和太子之间,好似还隔着一道深深的裂缝——看起来不大,可却深不见底,叫人望而生畏。
  她原以为,太子殿下愿意不声不响地让她回来,给娘娘这个惊喜,便是两人情意绵绵的证明。但看如今情形,或许是她想错了。
  太子是什么态度,她还需得再揣摩揣摩,可她看着长大的娘娘是个什么意思,她清楚得很。
  任旁人在裂缝边怎么招手,她也不为所动,不抬足往前一步。
  赵嬷嬷摇了摇头,从明蕴之手中接过兔子,让二人说话。
  裴彧声音澈冷:“方才,孤若是不制止,你便准备答应了,是不是?”
  明蕴之看他一眼,澄若初雪的眸光里带着几分惑色。
  “琦儿还小,何必计较这些。”
  裴彧旁的不说,但绝不是个小气之人。平日也不曾见他计较这些小事,今日为着只兔子,就这么上心?这兔子有什么不寻常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