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男人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如何称得上计较。”
  不知为何,他就是不愿看着她,将自个儿喜欢的东西拱手让人。
  还是以那般清闲随意的姿态,几乎没怎么思考便准备应下。
  更不提那是他所赠之物。
  裴彧淡漠垂眼,那兔子坐在赵嬷嬷膝上,动了动鼻尖。
  “不是喜欢么?”
  “的确喜欢……”明蕴之瞧着他的神色,不知晓他是什么意思。
  “既然喜欢,为何还要赠与旁人?”
  裴彧抿唇:“今日是兔子,明日是熊皮,后日若是旁人伸手问你要些难以付出的东西,你也给不成?”
  “自然不会。”
  明蕴之又不傻:“这些小玩意儿送出去,彼此都欢喜,何乐而不为?”
  “你心中,当真欢喜?就没有半分不舍?”
  裴彧看着她的双眼,接连问道。
  有么?没有么?
  明蕴之嗓子莫名有些干,双手一时不知该如何放,将兔子又抱了过来,一下又一下地顺着毛。
  掌心无端发痒。
  “……瞧着旁人高兴,心中也是欢喜的。”
  明蕴之垂下眼,音色虚了几分。
  前几日还在行宫中的时候,裴彧似乎也同她说过这样的话。
  得知康王府是为着一张皮子闹翻了天,明蕴之深觉不妥,也觉得没必要——她体面惯了,就连瞧见大吵大闹都会觉得不自在,更心疼被搅入其中的天真孩童。是以没怎么思虑,便打算将自己那张皮子赠与裴琦。
  她不缺一张皮子,哪怕那张熊皮,难得,且意义非凡。
  那时裴琦午歇,正睡着。她随口与青芜提及,裴彧听得后,当即放了碗筷,沉声道了不准。
  那时的眸光,与今日眼前的神色,如出一辙。
  “总之,孤不准。”
  裴彧沉沉看她一眼:“旁人未必缺你这些东西,既是心爱之物,无人能叫你让出去。”
  “……”
  明蕴之怔了怔。
  她原以为,裴彧是不喜她将他所赠之物转赠旁人。刚才想来,或许是有几分不妥。
  却不想是为着这个。
  自小,她便习惯了将喜爱之物分享或转让出去,小到玩具吃食,大到爹娘之爱或夫君之情。她总觉得,没什么好计较的。
  是她的便该是她的,不是她的,怎么也抢不回来,她习惯了不强求,不拒绝。
  裴彧说完,知晓他在车中拥挤,眸色稍敛,掀帘出了去。
  赵嬷嬷看着自家娘娘微愣的脸,低声道:“娘娘,殿下的意思是……”
  “我知晓。”
  明蕴之将被风吹起的车帘一角拉了下来,彻底掩盖住车窗外,那道挺拔如松的身姿。
  “堂堂太子妃,是不能太轻易松口,有堕皇家威严。”
  她一本正经地说完,低头,嗅了嗅兔子身上干净的青草气息,刻意忽略赵嬷嬷那双欲言又止的眼。
  应该是清洗过的,没什么特别的味道,还带着些皂角的清香。
  “裴吃……”她默念这有些滑稽的名字:“日后,就留在东宫吧。”
  让匠人为它建一座大大的屋子,堆满柔软温暖的干草。她打定主意,既然是她喜欢的,那就不将它让给旁人了。
  裴彧说话不大好听,却有几分道理。
  -
  一行人的车马回到京城那日,下了些淅淅沥沥的小雨。
  到了九月底,秋寒渐深,风一吹,好似能将身上全然吹透似的。
  车帘一掀开,明蕴之便被吹得打了个激灵。
  一把竹青色的油纸伞举过头顶,挡住了飘来的细密雨丝。
  那伞微斜,嶙峋的指骨不知如何寻到了风的方位,将人罩了个严实。
  裴彧朝她伸出手,“慢些。”
  明蕴之扫过一眼周遭,宫门前,便是平日里听闻关系很是不睦的官员夫妇,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闹笑话。更不提有几对眷侣做榜样,那些文官武将的一个两个都撑着把伞,接着自己的夫人。
  她便也伸出手,如众人一般笑了笑:“多谢殿下。”
  裴彧没什么表情地应了一声,宽阔的掌心包裹住细白的指尖,牵着她下马车。
  明蕴之站定,准备轻理裙摆,手却仍旧被握在裴彧手心。
  “殿下?”
  她指尖摇动,像是在掌心轻轻挠了一下。
  裴彧看着她清润的眼,微微松开手。
  明蕴之松了口气,借着整理裙摆,顺势回到青芜伞下:“快走吧,天色不好,怕会越下越大。”
  裴彧撑着伞,行至她身畔,微雨细碎。
  稍行几步,原本的距离不知何时越拉越远,明蕴之远远落在后头,不知和哪家的妇人轻笑着说话。
  几分微雨中,连她的声音也渐远了。裴彧站了站,回望一瞬,没停留多久,便又再度离去。
  徐公公:“殿下不等了么?”
  “她故意的。”
  裴彧眸色未动,仿佛早知如此。
  他进了广明殿,将伞收起,淡道:“今晚李府宴席,不必推了。”
  徐公公在心里叹了一声,“是。”
  第34章 第 34 章 “娘娘因何不与殿下开口……
  第34章
  时近傍晚, 小雨未歇,乌云低垂,低压压地遮蔽在天幕上。
  东宫上下忙碌了大半个下午, 终于将东西收拾齐整。明蕴之歇过一会儿,便见青竹进来道:“娘娘,若竹轩那边来人了。”
  明蕴之让人进了来, 先问道:
  “周孺人近来可还好?”
  周觅柔数日前便从围场被送回来,又有家中祸事,只怕不太好过。
  若竹轩的侍从道:
  “回娘娘,孺人身子还好,只是日日伤心,精神头不大足,也吃不下东西。孺人知晓娘娘刚从围场回来,定然疲惫忙乱, 不敢打扰娘娘休息。让奴才送些孺人亲手做的点心来,请娘娘尝尝。”
  青芜接过点心, 糕点还泛着些热腾腾的香气, 闻着便令人馋虫大动, 想来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明蕴之知晓周觅柔的忧心,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猝然得知父亲入狱,自然六神无主。她想了想, 道:“这点心不错, 让你们主子先用膳, 若是熬坏了身子, 便什么都没了。”
  她传了话,用过晚膳,周觅柔便跟在宫人身后, 入了临华殿。
  明蕴之一见着她,便知她这几日定然食不下咽,夜里不得安眠。本就不大的脸颊瘦得只有巴掌大,眼下乌青,整个人瞧着伶仃可怜,像是丢了魂儿。
  周觅柔一进殿便想跪下行礼,可尚未有什么动作,便身子一歪,跪倒在地上。
  “快扶孺人起来。”
  明蕴之皱起眉头,这副模样,只怕不仅仅是吃不下东西,倒像是……
  周觅柔身边的小宫女年纪轻,藏不住事,当即便忍不住哭求,道:“请太子妃娘娘救救我们孺人吧!”
  青芜和青竹一左一右将人扶起来,赵嬷嬷道:“娘娘面前好生回话,莫要吞吞吐吐,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明蕴之见她精神不好,屏退众人,临华殿中只余几个心腹,这才道:“你来临华殿,想必是信得过本宫。这几日,发生了什么?”
  周觅柔直起身子,低下头,轻轻撩起衣袖,露出那红肿t的手腕。
  明蕴之一看,当即倒吸了口凉气,吩咐道:“快去拿冰来,给孺人敷上!”
  她看过,心中便有了数。
  “慈安宫这几日,唤你去问话了,是不是?”
  明蕴之轻声问。
  她这一问,周觅柔眼眶中的泪水终于忍不住了,跪下道:“妾身人微言轻,不敢妄议太后娘娘,只是,只是……”
  小宫女憋不住话,三两句交代了个干净。
  自围场回宫的第二日,太后娘娘便召了她去,质问她因何被提前送回。
  “不是遣了人回来,说是在围场受了风,先回宫养病么?”
  明蕴之攥住帕子,双眸紧盯着她。
  那夜,裴彧没下什么令,只是让人将她送回来。这样的事在旁人看来,或许就是裴彧厌弃了这个太后所封的孺人的证明。
  明蕴之就是怕她回宫后被人轻视,或被太后所刁难,还特意让人快马追上去,将理由换做了回宫养病。
  裴彧亦知晓此事,虽未提过,却也默认了她的做法。
  太后虽不是个好相与的,但在此事上这般计较,也太过……明蕴之饮了口凉茶,心中不定地想着。
  慈安宫里氛围难忍,周觅柔抵不住轮番的压力,只得开了口。
  她自然不敢交代有明蕴之在其中,只说自己才鄙貌粗,手段拙劣,讨好殿下却被殿下所不喜,这才被送回。
  “太后娘娘也没说什么,只让妾身一遍遍抄着佛经,让妾身静心思过……”
  她抬起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着,一看便知是劳累太过,都肿了起来。
  “不该再做糕点的。”
  明蕴之让人给她处理着手腕,道:“幽州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