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
  徐公公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哆哆嗦嗦:“是。”
  他听到了自喉间溢出的一声笑,极淡。
  “既然如此,为何无人回禀?”
  裴彧看向那只兔子,忽觉讽刺。
  她面色红润,笑容满面,哪里像瘦弱的草?
  没心没肺,不像是自请禁足,闭门思过,分明是在帐中吃好睡好,乐得清闲!
  “是……殿下那日说,”徐公公强调了一下“那日”,“说娘娘身边的事,不必再禀。”
  裴彧眉间一凝。
  周遭的气氛瞬间沉了下来。
  他深吸口气,迈步朝另一个方向去。
  齐王隐约觉察到不对,三两步跟上,道:“二哥,那人是谁?二哥可识得?”
  裴彧生生止住脚步,望向那处。
  ——竟还没说完!
  目光扫过齐王,语气沉缓:“你不是一直想进工部,学些东西?”
  “嗯……?”
  齐王听到工部二字,忽地站直了身子:“自然是!做什么我都愿意的,只要能做些实事,再苦再累我也不怕。”
  “孤恰有一人选,正好颇有才学,又任职工部。”
  裴彧:“不若今日便开始,就让他依照着西山围场,与你传授些建造之法。”
  “啊?我吗?”
  齐王愣愣:“现在?”
  裴彧:“现在。”
  男人提起那野兔的脖颈,垂眼。
  主子一说完,夏松便识趣地去请人。
  既然要给齐王殿下做老师,那便不能再停留了。
  现在、立刻——
  离开太子妃眼前。
  第25章 第 25 章 “你在意她。”(有修改……
  第二十五章
  石臼碾磨着碎叶, 似积雪压枝般的簌簌声里,清茶的香气渐渐溢了出来。
  “好好的游猎,该要松快松快才是。”
  明蕴之皱了皱眉, 不大赞同地开口:“这般败人兴致,也就是五弟脾气好,才没生气。”
  姚玉珠坐在她对岸, 瞧她手上轻柔的动作,又低头看了看自个儿身前乱糟糟的一团,有些赧然。
  她摇头道:“才不呢,他高兴得很!昨日学了些东西,差点兴奋到一夜没睡着。”
  齐王早有历练之心,几位兄长在朝中都各有建树,只有他还成日里游手好闲。母后觉得他孩子心性,父皇又嫌他没个正形。
  对此, 齐王很有话说——看不惯他闲着,给他安排点事做不就解决了嘛。
  可算是让他等到这个机会了。昨夜里回去, 激动得一身热汗, 抱着姚玉珠欢喜道:
  “你可知晓那沈先生是什么来头?他可是柏老的得意门生, 不止如此,他年少跟着家中长辈去过许多名山大川,亲眼见过好些河流的流向……你可能想象到, 他哪怕闭着眼, 也能画出那几座高山名峰, 还有那江河的位置?”
  姚玉珠挣脱不得, 最终只好被他抱在怀中,硬被他拉着瞧今日所学的记录。
  她道:“能借此机会学一学,也让他有点事做嘛。”
  明蕴之将自己身前的茶碾递给了姚玉珠, 换走了她面前的,继续轻轻研磨着:“要学些东西也不急于一时,回京了有的是机会。”
  她是不赞同出来游玩放松的时候,还要被拎出来学习的。
  更何况……
  工部那么多人,选谁不好,怎么就选了沈怀璋?
  昨日当着她的面将人唤走,若非夏松一本正经,沈怀璋也从善如流地应下,她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一时摸不清裴彧究竟是什么路数。
  好在今日听姚玉珠所言,昨日齐王与沈怀璋相谈甚欢,裴彧似乎并未出面。
  罢了,齐王高兴也好。齐王的性子,应当也不会太让沈怀璋为难。
  明蕴之默默想着,倒出石碾中研磨好的茶粉,煮水点茶。
  姚玉珠托腮看着明蕴之。
  雪肌玉肤,如雕如琢,薄薄的眼皮轻轻垂下,掩不住眸间流光。
  因着帐中只有她们几人,她未曾刻意梳妆打理过,干干净净的容颜上透出几分淡粉,青丝半挽,乌黑的发与细白的脖颈映入眼中,像是夜色里的一捧无暇的雪。
  很奇怪,她自小都是热闹的性子,为着这个,不知被爹娘念叨了多少回。一直静不下来的她,却觉得在安安静静的明蕴之身边分外安心,甚至于说,是舒心。
  就像秋日里落下的第一场雨,涤尽苦闷的热,却不曾让人觉得透骨寒气,一切都那样恰到好处。
  明蕴之一抬眼,瞧见一双晶亮的眼,忍不住扬唇:“在看什么?看得这么认真。”
  姚玉珠一本正经:“阿姐好看啊,一看就挪不开眼。”
  她凑近了些,“嘿嘿”笑了几声。
  “阿姐,是不是与沈大人是旧相识?”
  她昨夜听齐王说话就注意到了。
  齐王大大咧咧没当回事,反倒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姚玉珠一细想,顿觉不对。
  齐王缠着二哥想入朝也不是一日两日,怎么今日忽然松口了?
  聪慧如她,联系过前后,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敢情不声不响的太子殿下,也有如此小气的一面啊……原先还觉得二哥待明蕴之一点也不上心,现在看来,应当还是在意的。
  明蕴之目光坦然,承认道:
  “从前在外祖父家,一道读书玩耍过,算是玩伴。数年未见,他如今颇有才干,是难能可贵的经世之才。”
  当年一同读书,沈怀璋现在已能独当一面,一番策论让裴彧一手提拔他越过翰林院入了工部,甚至还能让自小被名师所包围的齐王连连赞叹。而她,反倒沉寂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心底如何能不起波澜。
  姚玉珠见她承认得无比爽快,心底那些猜测淡了几分,但还是八卦道:“我听说这位沈大人容色不错,好像有几位娘子已经见之倾心,催着家中长辈去探问口风呢。”
  这是实话,她交际圈广,什么都听了一嘴。
  明蕴之想了想,“我只知晓此人早先并无婚约,但是否婚配,如今是否有心上人,就不知道了。若是有娘子想知晓,改日有机会我问上一问便是。”
  她不是喜欢刨根问底的人,这几日过去,好像确实还未摸清沈怀璋如今的情况。
  见她这样说,姚玉珠心里的想法彻底歇了。她算是看明白了,那沈大人是什么意思她不清楚,但眼前这个画中美人,的确是不带半分旖旎的色彩。
  论私心,她偏向明蕴之。但她清楚自己和明蕴之的身份,也庆幸阿姐没有那些想法,不然,痛苦的可不止是她一人了。
  -
  “嘀——嗒——”
  裴彧睁开双眼,一阵恍惚。
  又做梦了。
  双眼酸胀,心头钝痛,他迟缓地皱了皱眉心。
  “徐泉。”
  嗓音干哑得难以置信,甚至在开口的瞬间传来了难以忍受的刺痛。男人沉了呼吸,平缓住脑海杂乱的心绪,终于有了几分醒来的实感。
  徐公公听到声音,打帘近来送上温水,一抬眼瞥见他的脸色,吓了一跳。
  “殿下可是又做梦了?”
  徐公公端详着殿下的神色,小心道。
  他伺候殿下多年,早就对殿下的一些反应烂熟于心。虽从未与他说过,但他能察觉到,殿下近来分外多梦。
  殿下平日便思虑重,白日里事务繁忙,入了夜也不得安歇,这段时日,常发现殿下出神。
  “嗯。”
  裴t彧垂下眉眼,含水漱了口。
  徐公公试探开口:“殿下梦到什么了?若是梦魇……不若回京后寻静山大师瞧瞧?”
  “不必。”
  裴彧坐起身来,拒绝了。
  为着些梦境大动干戈,太过夸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玉佩本就易碎,有些巧合也……
  他按了按眼头。
  不能再细想下去,他不信那些怪力乱神之言。譬如今日之梦,也不过是——
  等等。
  裴彧眸光微凝,视线落在桌上未曾收起的玉佩上。
  他方才梦见什么了?为何……一丝印象也无?
  那些本应浓墨重彩,深深烙印在脑海的画面忽地淡了下来,像是被水染过的墨迹,晕染在纸面上。
  徐公公:“殿下?殿下可还安好?”
  裴彧大步起身,走到桌前,捞起那两块玉佩。
  手中传来几分温凉的触感,心跳趋于平静,但思绪仍旧不平。
  “……太子妃在做什么?”
  几乎是下意识地,裴彧想到了她。
  徐公公唤来小太监问过,回到:“齐王妃来了,劝着娘娘一道入林。只是……”
  裴彧知晓他在只是什么。
  小娘子轴得很,平日分明聪慧又善解人意的人,偏偏在此事上认了死理,说禁足就当真一步不出。
  一副铁了心要与他冷到底的模样。
  裴彧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手中的玉佩,随手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