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总之今日的圣旨听起来本应是件好事、天大的好事,可在嘉年华临开幕的前夜召走两根顶梁柱……
  气氛变得莫名的压抑和紧张,连童创组的娃们都不再似往日的活跃。尤其谨哥儿也不乱跑了,听了苏榛的话、乖乖的跟在叶氏身边陪伴。
  小小年纪还不懂那道圣旨意味着什么,但在他的记忆里反正只要出现圣旨就没什么好事儿。
  约摸缓了两刻钟,叶氏总算定下了心神,即然这趟进京是免不了,那么就抓紧时间准备。
  萧容替寒酥去收拾随身行装,把苏榛做的那些羽绒马甲、手尉都带上。
  其实在衣食住行上,官家有膳夫随行,还有专门的驿卒与车夫。私人上,盛府肯定也会安排小厮跟着。
  叶氏相信以重云公子的为人、一路上自会对寒酥也照顾有加。
  可她此刻只想依照自己的想法做。儿行千里母担忧,叶氏系上围裙去后厨,却没想到苏榛已经在里头忙活上了。
  先前她留的那两斤牛心肉、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切碎,加了葱姜末、随后又敲开几个鸡蛋调匀,捏成了牛心丸子冻在食盒里囤着。
  路上住驿站,交给后厨伙计热了就成,无论是煮汤还是红烧都十分美味。
  除此之外,苏榛还在库房架子上取了腊排骨肠、牛乳吐司、午餐肉之类的吃食,专选能多放几日的,每样都拿了不少。
  眼见叶氏过来了,笑意吟吟的问:“伯娘,您身上带银子了没?一会儿跟丽娘结下帐,我拿的都是公库里的吃食,这钱肯定咱们自己出。”
  丽娘赶紧摇头:“不急不急,我知道你们身上也没多少银子了,不妨先记帐,等回村了一并结了就是。”
  其他村民也是这么想的,纷纷说着把银子都给寒酥带着,穷家富路。
  倒也是这么个理儿,苏榛就也没再客气,又分别在库房拿了几捆油布、一些户外的天幕帐、折叠桌椅。跟李和李采兄弟一起搬到院子里,仔细叠好,计划着送给护卫和车夫们。
  若是途中遭遇风雪,天幕既能遮挡行李免受雪水浸湿,披在身上还能充当简易蓑衣。
  桌椅更不用说了,用绳子绑紧放置在马车的一角。长途跋涉若需要中途休息随时展开。
  都收好,苏榛又去了趟特产组,寻日值的坐诊大夫买了几包药,基本就是治风寒感冒的、缓解肠胃不适的。
  最后想着一路饮食或许单调,又打包了一箱白水村腌制的酱菜,有爽脆可口的腌芦菔、咸香下饭的酱寒瓜,全部装进密封的陶罐里方便携带。
  这么多的东西全部装好足有三大箱,当然也不止是给盛重云跟寒酥两人用,有一大半儿是给随行禁军跟官员的。
  苏榛忙碌这些的时候,盛锦书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心情很是复杂。
  一方面,他知道盛重云此次进京再回来、长房就更加高不可攀,日后二房怕是骑着龙卷风都追不上的程度。
  但这节骨眼上盛重云走了,他在苏榛这儿会不会就有机会了?
  更何况苏榛看起来如此平静,似乎对堂兄的感情也不深吧??
  但若是感情不深,咋里里外外操办的这么仔细还贴心?让他心里不太舒服,毕竟自己远行的时候只有爹娘给塞银子。
  银子怎么能跟这些亲手做的物件儿比!
  但他的这些小心思也只有他自己消化了。
  苏榛一直平平静静的,跟寻常的日子一样,甚至还抽空又给白水村的大伙儿来了个小小的安慰动员,让他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明天的嘉年华开幕万不能耽误了。
  待进京的行装全部收拾妥当,天光就暗了。
  琼涯客栈跑堂伙计小跑着过来后院儿禀告:“萧爷、苏娘子,太守大人派了手下的差役前来,说是时辰已到,朝廷安排的车马已在外头候着,催促公子们即刻启程进京。”
  话音一落,院子里的叶氏身子一软,好在苏榛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苏榛微微点头,神色平静,“知晓了,你去集议厅跟寒酥说一声,我们在门口等他。另外……重云公子回来了没?”
  跑堂伙计无奈的摇了摇头,“盛府四位管事也说不知道他去了哪儿,小司也是跟重云公子一起离开的。”
  盛锦书闻言,立刻蹿出来嚷嚷:“他定是去见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啊,那人肯定不在这儿。”
  这话一出,得罪了在场所有人。
  如今在白水村,谁不知道重云公子与苏榛情投意合。
  在众人心中,苏榛的地位举足轻重,白水村的村民们都拿苏榛当自家闺女看待,这儿可不就是苏榛的娘家,大家都是苏榛的娘家人嘛。
  此刻,自家闺女被这般贬低,被说“不重要”,众人怎能不气,只觉一股无名火“噌”地一下蹿上心头。
  一个两个看向盛锦书的眼神就带了烦厌,恨不得把他嘴缝上丢湖里去。可时间紧迫,没人有心情同他斗嘴。
  众人脚步匆忙,搬箱子的、抱包袱的,各司其职。一时间后院热闹非凡,苏榛扶着叶氏、跟萧容以及大伙儿一起去了前厅正门。
  寒酥身姿笔挺地伫立在那儿,似有所感、转过身,视线也没有遮掩,浓浓的眷恋、静静的只落在苏榛身上。
  叶氏心头一震,下意识看向萧容。
  萧容又何尝不知道儿子的心意,只能对妻子轻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眼下这箭在弦上、即将启程的时刻,实在不是挑明的好时机。
  叶氏见夫君这般反应,惨白的脸色愈发惶恐,下意识地将苏榛的手握得更紧。
  而苏榛的目光扫过一处又一处,终究还是不见她想念的那人,在心里默默叹了声,随即立刻绽出如常的笑容,拿出叶氏方才给她的荷包、塞到了寒酥手中:“穷家富路,都带上。”
  里面不过十余两,已是眼下萧家跟苏榛能拿出来的全部现银。
  若是爵位还在,何止如此。
  寒酥握着荷包,目光凝在苏榛脸上。
  萧、苏两家是世交,他跟苏榛称得上青梅竹马。
  流放之前,他仅把苏家姐姐看作姐姐。
  流放以来,俩家人相依为命、一路相扶至今,他压根也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榛娘动了心。
  曾经的他身陷泥潭,自是认为能托举榛娘脱身、便是对她最大的“好”,于是什么也没做,拱手相让。
  但如今他能返京便是第一步。
  父亲在到达第一次到达兴盛湖的当晚就问过他一个问题:“蛰伏许久,也该想想往后的路了。吾儿,若有一日能站在那风口浪尖,可愿意去蹚这趟浑水?”
  他清楚这背后的艰难超乎想象。
  高氏一族在朝中根基深厚,即便与皇家有了嫌隙,依旧势力庞大,难以轻易撼动。
  而父亲西南军中的人脉虽能成为助力,却也需要谨慎周旋,稍有差池便可能万劫不复。
  若无榛娘,此生就此作罢。
  可若他能立于高位,榛娘是不是就可以……
  深思一夜,他只回了五个字:“儿愿意一试。”
  眼下出发在即,寒酥微微攥紧拳头,目光始终紧紧锁在苏榛脸上,轻声说着:“榛娘,我要去争一争了,然后——”
  话未说完,一阵马蹄声疾、由远即近。
  围观送行的人群自动分让两边。踏雪如一道黑色的闪电裹挟着劲风,在琼涯客栈门前猛然刹住。
  显然疾驰已久,它浑身的皮毛被汗水浸透结成一绺一绺。虽停下了,但仍是一身止不住的兴奋、前蹄高高扬起,喷着鼻响、嘶鸣声回荡、将一路的疲惫与燥热都宣泄而出。
  “重云公子回来了!可算回来了!”人群中的盛家家仆们松了口气。
  马背上的盛重云似是裹挟着风云归来,利落地翻身下马,目光触及苏榛的瞬间陡然凝滞。
  苏榛也看着他,看着他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在自己面前站定。
  周围的喧嚣不在,千万人中,他们眼中唯有彼此。
  “你要出发了。”苏榛轻声说着。
  盛重云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个书囊,郑重其事地交到苏榛手中。
  书囊深褐色、兽皮制的,边缘处有微微磨损,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苏榛捏了捏厚度,感受了一下里面物件儿的轮廓,脱口而出:“银票?”
  盛重云原本满含深情的目光瞬间凝滞,一腔浓情冻成了冰坨、嘴角微微抽搐了几下,彻底被苏榛这突如其来的猜测狠狠噎住。
  只双能深吸一口气平息情绪,缓缓开口、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是我的身家性命。”
  苏榛瞪大了双眼,下意识地捏紧书囊,犹豫片刻还是打开来看,是数份文书。
  最上头的是一张泛黄的宣纸,展开后、纸面上工工整整地书写着:“乾造:壬戌年、丁未月、甲申日、己巳时”
  是盛重云的八字。
  下方还有几行稍小的字,字体虽小却笔锋刚劲,记录着:“籍贯:白川府,此地商贾云集,盛家扎根已久,祖宅紧邻繁华市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