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乔烟辰猛地抽回手:“认什么错?我哪里有错?我只不过是——”
  “阿辰!”乔韵莛打断道,“别人不知,我能不知?倘若你们二人真是两情相悦,你又怎么会离家之后去了帝都?那个花千岁看你孤身脱离乔家便认为你没有价值了,对是不对?”
  乔烟辰忽然回想起一年前的那场春雨,那天他被雨水浇了个透彻,花千岁嫌弃的眼神、伤人的话语、决绝的态度,都比淋在身上的雨水还冷。从那天他才知道,原来花千岁看中的不是他乔烟辰,而是乔家的实力……
  乔韵莛看着弟弟微红的眼眶,“阿辰,你老实告诉姐,那花千岁...待你可有半分真心?”
  这句话像把钝刀,狠狠捅进乔烟辰心窝。他想起那人永远含笑的桃花眼,想起他游刃有余的撩拨,想起...那夜醉酒后那人主动献吻时,自己瞬间的错愕。
  可他就是无法自控的喜欢着花千岁,这个念头就像刻进骨髓的毒,明知无药可解却甘之如饴。从初见时那人执扇轻笑的模样,到后来床笫间带着戏谑的缠绵,每一寸记忆都烫得他心口发疼。
  紧接着,乔烟辰又想起祖母知晓此事之后的愤怒以及谩骂,眼前又浮现老太太摔碎的茶盏,老人家的骂声犹在耳边:“我们乔家怎么会出你这么个不知廉耻的东西!”
  而乔韵莛看着弟弟此刻的神情,也突然想起去年那个夜晚,祖母摔碎茶盏,指着跪在祠堂的弟弟骂“下作东西!”,而弟弟只是挺直脊背说:“孙儿就是喜欢他。”
  “阿辰…”乔韵莛话到嘴边又咽下。她也认为花千岁只是把弟弟当消遣,可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难道要逼着弟弟亲口承认自己犯贱吗?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乔烟辰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他玩我,我知道。”
  他死死攥着拳头,“可就算这样...我还是...”
  乔烟辰从不认为他喜欢男人算得上是什么错。他记得清清楚楚,那年春宴初见,花千岁执扇倚栏,衣袂翻飞间朝他挑眉一笑的模样。后来无数个夜里,那人带着酒气的亲吻,魅惑的调笑,还有床笫间半真半假的情话,都像毒药般渗进他的骨血里。“玩物”二字像把钝刀,日日凌迟着他的自尊。
  ……至少在他心里,他是被花千岁玩弄了。
  但花千岁可是个疯子……花千岁就是要伤他,毫无理由的,近乎偏执的。在乔烟辰终于卸下心防时突然冷言相向;在他备受打击时当着他的面与别人调情;在他以为终于被爱时,笑着往他心口捅上一刀……
  或许花千岁只是觉得好玩,也或许花千岁病态般的恋痛,又或许是花千岁并不知道自己心里其实是有他的…
  乔烟辰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姐...我不认为我是断袖这件事有错…我只是......”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把胸腔里那股郁结的气都吐出来,“我只是…喜欢错了人……”
  乔韵莛的眼眶瞬间红了,她伸手想摸弟弟的脸,却在半空中停住:“阿辰,长姐从来没觉得你是断袖有错。”她的手指轻轻颤抖,“可祖母已经七十多岁了,你就当...就当哄哄她,好不好?”
  “姐...”乔烟辰别过脸,避开姐姐的触碰,“我不想......”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我真的不想......”
  乔烟辰一是不愿承认自己有错,二是他觉得无颜面对那些曾经疼爱他的家人。
  乔韵莛看着弟弟倔强的侧脸,突然觉得心口发疼。她太了解这个从小固执到大的弟弟了,宁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也绝不违心低头。
  “阿辰,”她轻轻扳过他的肩膀,声音温柔却坚定,“咱们姐弟俩…太像了。”
  乔烟辰怔了怔。
  “姐也不觉得你有错。”乔韵莛突然从袖中取出另一把钥匙,“这是祖母书房密阁的钥匙。”
  她将冰凉的铜钥按进弟弟掌心,“商印亥时后会在那里,我替你拖住祖母。”
  乔烟辰猛地抬头,烛光映得他眼底发亮:“可要是被发现......”
  “那就发现吧。”乔韵莛突然笑了,“我们乔家的儿女,从来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她抬手理了理弟弟凌乱的衣领,像小时候那样:“记住,你没错。错的是那些把真心当玩物的人,是那些指责你阻止你追*求心之所爱的人,从来不是你。”
  乔韵莛太懂这种滋味了,因为她放弃过,所以她不想让弟弟也放弃心之所爱。
  她想起那年元宵,那个在灯市帮她捡起绢帕的姑娘。后来那方绣着“岁岁常相见”的帕子,成了她这辈子最隐秘的珍宝。
  她痛过,她不被理解过,所以她不想让弟弟痛,她从来都是理解弟弟的。
  商印到手后,赈灾粮与药材连夜装船,顺着运河直下坞州。乔韵莛给的八十万两雪花银砸下去,灾民终于有了遮风避雨的窝棚,染病的百姓也喝上了对症的汤药。
  坞州的灾情很快就稳了下来。
  乔烟辰趁着夜色潜回乔府归还商印时,鬼使神差地从自己屋里顺走了一把折扇,上面写着“浮生若梦”四字。
  乔烟辰确实恨过花千岁。恨他像阵风似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恨他明明对自己好过,转头又能跟别人调情说笑。
  可曾经那些细碎的回忆,总会时常冒出来,花千岁喂他喝酒时勾人的眼神,深夜里不安分作祟的手,床笫之欢时欲罢不能的呻吟……这些零星的诱惑像根刺,扎在心上拔不出来。
  越是想忘,记得越清楚。
  乔烟辰知道这样很傻,可他就是放不下。他突然觉得很累,恨也恨过了,逃也逃过了,可这颗心就是不听话。花千岁对他坏,他记得;花千岁对他好,他记得更清楚。说到底,他就是还爱着那个疯子,明知道会被伤,还是忍不住想靠近。这份感情就像个烂摊子,他收拾不了,也扔不掉。
  恨不能消,爱便不止。
  第20章
  春风穿庭过,卷起几片落花。萧羽杉懒洋洋地倚在自己府中的廊下,慢条斯理地剥着橘子,橘皮的清香在空气中弥漫。
  “萧公子真是闲情逸致啊。”一道清越的嗓音传来。
  萧羽杉眼皮都懒得抬:“你怎么来了?”
  花千岁一袭月白长衫,眉眼间自带三分风情,他轻摇折扇,笑吟吟道:“听说任顷舟把你安插在沈清珏府上的两个眼线,连同那个暗窗,都给端了?”
  萧羽杉将一瓣橘子抛入口中,漫不经心道:”无妨,能塞进去一回,就能塞第二回。”
  “那暗窗呢?你以后可进不去他府上了。”
  “求之不得。”萧羽杉嗤笑一声,“那破地方,我还嫌晦气。”
  花千岁合上折扇,意味深长道:“听闻昨日任顷舟见了户部侍郎刘禹璋?”
  萧羽杉终于抬眼,似笑非笑:”消息挺快啊,你派人跟踪他?”
  “这不重要。”花千岁轻抚衣袖,“重要的是,此次漕运案闹得这么大,户部却安然无恙。”
  萧羽杉又剥开一个橘子:“漕运出事,户部只管拨银子,银子又不是在他们手上丢的。”
  “但他们一定知情。”
  “知情又如何?”萧羽杉挑眉,“你不知情?我不知情?”
  花千岁微微倾身:“刘禹璋可是沈清珏的人。”
  “嗯,所以呢?”
  “你不想动他?”
  萧羽杉突然笑了,将橘子皮随手一抛:“花小姐,问题是,怎么动?户部可是朝廷命脉,哪那么容易——”
  “我有办法。”花千岁打断道。
  “别!”萧羽杉夸张地摆手,“我可真怕了你的'办法'了。”
  花千岁不以为意,展颜一笑:“这次不涉及百姓。”
  萧羽杉闻言,终于来了兴致,坐直身子:“说来听听。”
  “因坞州一事,如今江南各地正在修堤。”花千岁轻轻摇着折扇,不疾不徐的缓声说,“我已备好一批霉变粮食,伪装成户部调拨的修河工粮。”
  “你要栽赃他贪墨赈灾粮?”
  花千岁展开账册:“这是伪造的户部批文,落款是刘禹璋的印章。等霉粮被发现时,所有人都会认为他中饱私囊。”
  “你这计划太单薄了,”萧凌恒皱着眉毛嫌弃着,“如果——”
  “别急,”花千岁打断,“漕运衙门有个周主事,因贪污被我拿住把柄。或许,他会在醉仙楼'酒后吐真言',说亲眼看见刘禹璋收受粮商贿赂。”
  萧羽杉眉梢一挑:“人证物证俱全?”
  花千岁点头:“后日户部要巡视河工,正好让流民'偶然'发现那批霉粮。”
  萧羽杉:“然后再安排饥民在刘禹璋巡视时拦轿闹事,霉粮袋上故意露出户部火漆印,再让御史‘恰巧’路过见证?”
  花千岁轻轻一笑:“聪明。”
  萧羽杉思忖着微微点头:“到时候满城皆知他克扣春赈,老五想保也保不住。”
  花千岁微笑:“而且我们全程不沾手,霉粮是河工发现的,证人是漕运衙门的,御史是自发弹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