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而尉迟诀的对策就是死守不出,并派人在州郡各地散布谣言。
  不出意外,消息自然也传回了长安。
  病中的赵从煊挣扎着起身,亲自写了一封安抚军心的诏书,大意是:这都是反贼的离间之计,朕相信太尉,相信上将军。
  有了这话,军中犹如吃了定心丸。
  与此同时,皇帝还下令,命朝中几位沙场老将相助,凡事听取上将军之意,不可擅自行动。
  陈伦为了尽快拿下冀州,行事往往过于鲁莽,虽攻下了两座城池,却也损兵折将后,实在称不上大胜。
  随行的老将纷纷称赞陈伦,只道自己数十年的征伐,不足上将军半个手指头。
  陈伦面色自傲,便随口问了几人对战事的看法,那几人道:末将全听将军之令。
  听从陈伦的结果便是,一场以多打少的战役,陈伦大败,退兵十里。
  皇帝没有降罪陈伦,只不痛不痒地贬黜了他身边的属官。
  八月,陈伦集结大军再度攻城,几方兵马压境,尉迟徽现身城中表明身份,以此来证实,他尉迟徽没有死,是陈威欺瞒了天子。
  顿时,军心浮动。
  他是假的!陈伦厉喝一声:尉迟徽早就死了,今天,尉迟诀我要杀,你这个假的尉迟徽我更要杀!
  朝中并没有多少人认识尉迟徽,有皇帝诏令在前,众人很快便相信了陈伦的言辞。
  尉迟徽皱了皱眉头,随即又令人将另一个人带出来。
  而这一个人,正是陈威幼子,陈易。
  陈易全身被绑着,口中还塞了一团布条,尉迟徽取下他口中的布条,命他开口说话。
  即便不用尉迟徽下令,陈易便已嚷着道:二哥,救我!
  陈伦紧皱着眉头。
  尉迟徽又道:陈伦,你该不会以为,这小子偷偷给你们传书信这件事,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吧?
  我什么都没说!陈易慌张道。
  他的书信只是报平安罢了,还有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与军情无关。
  尉迟徽当然知道,陈易的每封书信都是在他眼皮底下送出去的,他要的只是陈易这句话。
  有了这句话,便能证明,他陈家的确与反叛军有来往,至于书信的内容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陈伦冷着脸,他弯弓搭箭,将箭尖指向了城上的身影陈易。
  二二哥,你要做什么?!陈易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我是易儿啊!
  第49章 九锡之礼
  九月, 叛军溃败。
  捷报传回长安,陈伦攻下冀州邺县。反叛军首领尉迟徽死在乱剑之下,尉迟诀率叛军余部逃向荆州, 只余两千反叛兵守城。
  破城之日,陈伦不顾众将阻拦, 下令将这两千余人坑杀,以作威慑。
  那日, 黄沙被鲜血染成红色, 哭声、求饶声、咒骂声响成一片, 最后慢慢安静下来。
  直至一场大雨落下,冲刷着城墙上的血痕, 雨水混着泥土, 在坑陷处汇成暗红色的溪流, 蜿蜒着渗入大地深处。
  此战, 惨胜。
  粮草将近, 八万大军死伤过半,陈伦却大笑庆贺。
  随行属官将一封信呈给他, 语气极为小心翼翼:二公子,老爷让你将小公子带回去。
  易儿被尉迟诀劫持,在乱战中不幸身亡, 尸身被战马踩踏,尸骨无存。陈伦淡淡回道:待有朝一日活捉尉迟诀,定生刮其肉,啖饮其血, 为易儿报仇雪恨。
  此话是真是假,并不重要。
  陈伦拿下冀州,圣上必定大封赏赐, 陈氏在朝中的地位更上一层楼。
  牺牲一个小小的陈易,换陈氏一族荣耀加身,换作陈威,他也会如此。
  陈伦所想的确没错。
  十月,陈伦回到长安。
  皇帝赵从煊病了半年多,在陈伦回长安当日,还是拖着病榻的身躯亲自迎他凯旋。
  庆功宴上,皇帝特赐陈伦剑履上殿、赞拜不名,可谓是风光无二。
  就在一派合欢时,有人跳出来指认陈伦不忠、不仁、不义,是朝臣中的害群之马。
  陈家谎报尉迟徽之死,欺君罔上,是为不忠!
  坑杀降卒,纵兵劫掠,祸乱百姓,是为不仁!
  亲手射杀胞弟,是为不义!
  此等不忠、不仁、不义之人......
  话音未落,便被陈伦的人捂住了嘴巴拖了出去。
  皇帝没有制止,但百官都将上面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了。
  隔着一道幔帘,众人看不到皇帝的神色,只听到他虚弱地咳嗽着。
  陈伦脸上难看,他起身上前,开口道:陛下......
  这时,小酉子从幔帘后出来,宣声道:陛下口谕:陈将军乃我大晟有功之臣,岂容小人诋毁?着令将狂徒廷杖四十,以儆效尤。
  闻言,陈伦面色转阴为晴,他唇角扬笑,朗声谢恩。
  十一月,皇帝赵从煊单独召见陈伦,但具体说了什么,外人却不得而知。
  没多久,便有传言说,陛下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可皇帝年轻,又没有子嗣,万一......
  皇宫,寝宫。
  萧大人,陛下身体不适,您回去吧。小酉子面色忧愁,如今陛下谁也不见,甚至连萧大人也不愿见了。
  萧伯瑀朝寝宫内瞥了一眼,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他轻声问道:陛下的身体怎么样了?
  小酉子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还是老样子,唉......太医们只说要静养,也不知是怎么了,陛下啊......
  萧伯瑀紧攥着手,沉默良久后,他才道:我知道了。
  待萧伯瑀离开后,小酉子才轻手轻脚回殿内伺候。
  寝宫内,层层纱幔后,床榻上的赵从煊轻咳了一声,小酉子连忙上前,又小心斟了一杯茶水呈至榻前,陛下,您醒了。
  方才,谁来了?赵从煊缓缓开口。
  是萧大人。小酉子连忙回道。
  赵从煊轻嗯了一声,却什么也没说。
  小酉子见其精神似乎好了些,犹豫片刻后,问道:要不,奴才这就唤萧大人过来?
  不必了。
  萧府,书房。
  萧伯瑀手中拿着一本书,思绪却飞远了。
  陛下病了快一年了,宫中太医却束手无策,萧伯瑀曾怀疑过是有人刻意而为之,这个人,普天之下,有这个胆子的唯有陈家。
  宫廷之中,多为陈家的眼线。市井之中,流言四起,声称大晟国祚将尽,贤能之主可取而代之......
  这个贤能之主,暗示的自然就是陈氏。
  一时间,朝中人心浮动。
  腊月末,皇帝又下诏,称太尉陈威屯田戍边,劳苦功高,特召还朝受封太师,赐九锡之礼。
  众臣哗然,陈威他何德何能?此诏令又当真是天子所出?
  陈伦心头也有些疑惑,他唤来安插在宫中的眼线,担心这是萧伯瑀又一出诡计。
  可那人却道:萧伯瑀已经几个月不曾入宫了。
  陈伦又疑惑,陛下为何突然下诏?
  那人踌躇片刻后,小心道:陛下前几日夜梦惊醒,惊惧失常,随即便命人筹备九锡器物,似有......禅让之意。
  放肆。陈伦口中斥责,眉眼却忍不住扬起。
  他神色难掩欢喜,大步踏入卧房内,将摆弄箜篌丝弦的人影拽到床榻上,动作粗暴而急切。
  尹庄脸色微白,他低声轻吟,将军今日,似乎心情很好......
  陈伦轻笑一声,他捏着尹庄的下颌,力气之大,很快便在他的脸颊捏出一道红痕,爹要从北境回来了。
  恭喜将军。尹庄低声回道,似乎是努力掩饰声音中的颤抖。
  呵......陈伦轻呵一声,动作越发粗暴,你等这一天很久了吧。
  尹庄,不敢......
  ............
  翌日。
  萧伯瑀入宫面圣,他神色严肃,九锡之礼绝非儿戏,他必须知道,这究竟是不是陛下亲自下诏,还是有奸佞小人胁迫而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