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张燕说出一句“陛下”说得容易,把他们“请”来出谋划策,也只是对属下的一句吩咐,他们要考虑的问题就多多了。
  司马懿刚要再说,忽然耳朵一动,又一个翻滚回到了原本的地方。
  外面一轻一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下一刻,便见刘秉重新掀帘而入。
  因是逆光,司马朗和司马懿很难看清,他在将目光逡巡于两人之间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
  紧接着就看到,他脸上挂着有些微妙的神情,先蹲下在了司马朗的面前,伸手去解开了他身上的绳索。
  “陛……先生,此举不妥!”张燕不知道在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又开了口。
  刘秉解绳的动作一顿,还是继续做了下去:“妥与不妥我心中有数,无需多言。道不同者不相为谋,反而是拖了我们的后腿,连这点道理你都不明白吗?”
  司马朗费力地转头,分明看到,这年轻人在说出这话的时候,指尖微微一颤,仿佛将好不容易带回的助力送走,于他而言也很是不舍,但仍然果断地做出了这个抉择。
  绳索散开在了司马朗的身侧。他先前不能动弹的双手双脚终于能重新活动,只是因捆缚的时间有点长,腿脚还有些发软。
  缓过了那阵麻劲时,刘秉也已将司马懿身上的绳索给解开了。
  他将手向帐外一指:“你们走吧。”
  司马朗迟疑:“你……”
  刘秉打断了他:“不必多问了,尽早离开此地。董卓与朝堂勋贵必有一争,令吕布前来河东剿匪只是一个开始,就连皇帝都朝不保夕,何况是其他人。若我是你们,必定即刻离开河内,另寻他处落脚。”
  司马懿抬头,认真发问:“你真不拦我们?”
  刘秉低头瞥了他那张故作老成的脸,答道:“我已说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想你们也是聪明人,不会将此地的情况泄露出去。”
  司马懿还想再说,已被兄长司马朗一把拉住了后领,向外带了出去。
  那年轻人说得一点也没错。
  当他们走出军帐的时候,虽然遭到了各方目光的打量,却并没有人对他们做出阻拦,还将他们的随从也给归还了。
  只不过,他们的马匹落到了黑山军的手里,就是吃下了肚的肥肉,绝不可能再给他们吐出来。
  要走可以,自己用两条腿回去吧。
  反正此地距离两兄弟所住的温县不远,至多走到天黑的时候也就走到了。
  司马朗再不犹豫,也顾不上讨还自己的马匹,“走!”
  营门一开,他们快步走了出去。
  ……
  张燕目送着这一行人慢慢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中,面上冷然:“陛下用不上这些道不同的人,杀了就是,为何还要将他们放走,若是他们将您身在此地的消息泄露出去,岂不是有负您与卢公的筹划?”
  刘秉不赞同地摇了摇头:“我不是让人暗中跟着了吗?你信不信,他们会回来的。”
  他转头,眉毛一竖:“我还想说你呢,你绑谁不好,绑了这样的人!”
  “选他们有什么问题?”张燕抱臂而立,余光见有人小心地摸出了营去,缀在了那一行人后面,神色稍霁,又反问道,“那司马朗既是河内人,又是忠君早慧的俊才,出来做官也是应当的。”
  刘秉克制着冲动,才没向他翻个白眼。
  他要说的哪里是司马朗了,而是旁边的那个“搭头”!
  那个现在只有十岁出头,却因为家族遗传,看起来有十三四岁大的司马懿!
  司马懿的名字谁没听过啊?
  虽然他方才横看竖看,都没从这个年纪的小孩身上看出什么鹰视狼顾的样子,就看出了他比寻常孩童冷静得多,还是忽然觉得有点牙疼。
  一想到他现在是“皇帝”,就不止牙疼,还有点胃疼了。
  幸好他转念一想,自己这个皇帝的身份也没传播多远,等解决了此地的事情,在被人揭了老底之前,说不定就能找到跑路的机会,那怕这种历史名人干什么!
  反而是司马朗司马懿两兄弟应该怕一怕他。
  他们也当然会回来的。
  他看似将两人放出了营地,却不许他们骑马快速赶路,还让人在后洞察他们的去向,一旦他们表现得稍有不妥,那要早夭的,可就另有其人了。
  再说了,哪个十几岁的孩子听到皇帝疑似和贼兵头子联手,会不感兴趣,不想看看随后又会发生什么呢?
  反正,他不能!
  ……
  司马朗和司马懿也不能。
  他们离开营地还不到半个时辰,守营的士卒就已来向刘秉和张燕禀报,先前离营的一行人等又已经回来了。
  他们走得有多果断,回来得也就有多快。
  司马兄弟的随从仍旧在外待着,又营中士卒看守,这兄弟二人则被又一次带到了刘秉的营帐中。
  司马懿余光轻扫,瞧见营帐中多出了一个面色发红的小卒。
  这人似乎是刚从其他地方跑回来的,应当是向面前的贵人禀报了一些什么,让刘秉的脸色比先前严肃了不少,也让他在转向这折返的两人时,显得有些兴致缺缺。
  “不是说让你们走吗?”
  司马朗与司马懿对视了一眼。
  做兄长的那位恭敬答道:“若如先生所说,吕布奉董卓之命前来河内,只是他们将行大事的第一步,我等忝为河内人士,应当协助朝廷兵马阻止他。愿为张将军筹划,击退这并州武夫。”
  他们自然不会说,这个折返回来也是因多疑所致,疑心这“放虎归山”并不是真心想放,此外,他们还想要弄清楚刘秉的身份。但反正有对抗董卓这么一个大好的理由摆在面前,他们为何不用呢?
  可听在张燕的耳中,就只剩了愕然的反应:“……”
  这还真叫刘秉给说中了!将这两人先给放了,果然是最好的办法。
  现在反而是这两人主动要为他们出谋划策了。
  果然,像他这样的莽夫,就是无法理解这些读书人的想法!
  刘秉没有起身,只是抬手示意二人落座,沉声问道:“那么敢问两位,有何计策教我?”
  司马朗眼见他这等上位者表现,又见张燕对于刘秉占据主位毫无异议,愈发确信了自己的判断。
  不明内情的司马朗与司马懿已然相继入席,跪坐在了一旁的草垫上。
  由司马朗开口答道:“我有一计,叫做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第10章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河内地界,距离孟津最近的县,除了我司马氏所居的温县,就是野王县。野王县中,有一位自<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 >官场隐退的长辈,可说服与我等同道,做这个给予吕布诱饵的关键人物。”
  ……
  于是在一个时辰的分工后,刘秉已坐上了前往野王县的马车,同在车中的,还有提出这诱敌之策的司马朗。
  司马朗撑着那只受伤的脚,在车中落座,就听到车外,又传来了张燕的声音:“我真不欲与官兵合作……”
  他沉默地牵动了一下嘴角,很想知道,外面这位到底是如何说出这句话来的。
  倘若刘秉真如张燕所称呼的那样,是这大汉天子,他就已经和天下最大的官合作了,怎么好意思说什么“不欲与官兵合作”!
  “你不必管他怎么说。”
  先一步坐在车中的刘秉开了口,顺手将张燕不知道从何处劫来的书搁在了一旁。
  见司马朗看向了他的手边,刘秉笑了笑,解释了一句:“竹简笨重,非我所好。”
  司马朗:“可惜纸张昂贵,黑山军中当无此物,委屈先生了。”
  刘秉改了个坐姿。
  对于自己先前扭伤了脚这件事,他起先还有些郁闷,觉得行动不便,现在甚至已经在考虑,要不要等伤势好转了,继续多装两日瘸子。
  既能避免骑马露馅,又能让他在此刻不必拘束于所谓的坐姿端正。
  他先前不敢距离司马朗司马懿太近,就是担心在士人礼数上露出了破绽。
  却不知道,因张燕那句称呼的先入为主,再加上这被释放后跑回来的一出,司马朗再看这仅着布衣的青年,已在心中多出了一句“不拘小节”的评价。
  刘秉问道:“出发得匆忙,先前竟忘记多问一句。这位野王县中的李公,是哪一年做的冀州刺史?”
  司马朗回忆道:“约莫十年前的事情了。”
  他刚想说刘秉为何有此一问,又忽然反应了过来,张燕等一众人在做黄巾贼的时候,正是在冀州作乱的。
  若是李邵恰在这个时候当的冀州刺史,只怕刚报上姓名,就能直接打起来了,也不必谈什么合作。
  刘秉也果然面色一松:“那就好。只是……”
  “我身份特殊,说服李邵之事,还要劳烦伯达了。”
  因马车起行,车身随之一晃,摇动的车帘在车中青年的脸上投落了一层阴影,竟让司马朗有些看不清他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