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介缘视线落到他身上,他面容矜贵清冷,如山巅积雪,额间的那一点红,却让介缘微微眯起眼睛。
  “没错,我觉得这个很好看,我很喜欢。”江跃鲤一面伸手去接,一面端详这一吊坠。
  还未触及吊坠,她便看清了它,不由得一愣。
  我靠!
  这不是那大魔头吊坠吗??
  若是寻常制式的饰品也就罢了,可这吊坠歪歪扭扭的纹路、粗粝不规则的镶边,还有那些不知是否是特意做旧的划痕,都与千年后凌无咎日日挂在脖间的那枚,分毫不差!
  原来这吊坠出自于这里。
  虽说做工粗犷,却自有一股癫狂的美感,独领风骚,风格自成一派。
  确实再适合不过那个魔头了。
  那吊坠在她眼前轻轻晃动。
  江跃鲤目不转睛,盯着凌无咎将这一点红色朝她手心放。
  凌无咎之所以拿起这一吊坠,只因气氛焦灼之下,她的随手一指。
  可能她对这吊坠本来便有好感,眼风扫到类似的,便下意识指向了它。
  直到凌无咎将其递过来,她看清了细节才发现,竟然是原版!
  有种找个合眼缘帅哥要联系方式,找到了和平分手的前男友那种感觉。
  这缘分……
  真是妙不可言。
  掌心刚触碰到吊坠的那一刻,江跃鲤额间陡然传来剧烈疼痛,仿佛有一根很粗的钢针,生生往她额间戳,重重刺进去,毫不留情搅动着她的血肉、脑浆。
  脑袋痛到几乎要爆炸,眼前一片漆黑,她想要挣扎,可就像是每个细胞都被定住了,根本动弹不得。
  救命,救命!
  眼眸不受控制地缓缓睁开,她发现自己正处在云端上,脚下有许多仙人在飞来飞去,崖边,一座青瓦小院静静坐落。
  是栖梦崖!
  她怎么忽然回到了栖梦崖了,下方为何聚集了一群修士?
  痛得失魂,身体不受她控制,缓慢低头,入目的是一根沾血的玉簪,以及溅上星点血迹的手掌,手掌一动,血便蹭到了白色宽袖上。
  这不是她的簪子,不是她的手,不是她的衣裳。
  是凌无咎的。
  他在做什么?
  额间依旧剧烈地疼痛着,四周的云絮涌动起来,灵气凝结成一团团白色雾气。
  四周灵力乱窜,她感同身受到凌无咎慵懒地撑着下巴,虚虚扫过底下的一众修士。
  这种视线落在江跃鲤眼中,简直和恐怖片里,那恶鬼的视角一样!
  一下子惊得她寒毛直竖。
  下一瞬,一切感官收束,江跃鲤猛地一个激灵,神思重新落回自己的躯壳里,仿佛刚刚只是一场虚无的幻觉。
  手心传来微凉,静静躺着一个红色吊坠。
  她的视线从吊坠,转移到凌无咎面庞,最终落在了他额间的那一点殷红上。
  瞳孔剧烈收缩,心脏几乎要撞破胸膛。
  这竟然是他用玉簪硬生生戳出来了!
  果然是个绝世大变态!
  可那痕迹太过工整,边缘平滑得不像伤口,倒像是精心点染的朱砂,鲜红的色泽在玉白肌肤上妖冶绽放。
  按照九霄天宗对他的严密监控,这枚血痣显然得到了宗门的默许。
  她忽然觉得那神性的红痕,狰狞至极,几乎要灼穿她视线。
  见江跃鲤久久盯着自己额间,凌无咎微微侧了侧头,试图躲开她的视线。
  一旦她知道他是什么样的怪物,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吧。
  她说她是来救他的,可是他需要救吗?他不知道她能如何救他。
  虽然他从未体验过普通人类的生活,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看了许多相关书籍,甚至潜入了普通人的家中观察,他审视那些人的生活,像高高在上的神明一般。
  他才发现,原来他真是一个怪物。
  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栖梦崖上,他站在江跃鲤身前,用神识几乎霸道得检查她的魂体时,一开始也是抱着剖析的心态。
  掳掠,囚禁,凌虐。
  一把将她按到墙上,让她无法动弹,五指插入她的心脏,鲜血自胸口喷涌而出,将两人浸湿。
  她会是什么反应?
  这样她便和他一样了。
  最终,他只是闭了闭眼,想撕碎她冷静面具的念头,要她陪着自己一起腐烂的渴望,都被硬生生按回深渊。他比谁都清楚,这样干净的灵魂,经不起他世界里,最轻描淡写的一击。
  可此刻,那股熟悉的暴戾又在血液里翻涌起来。
  他低垂眼睫,将眼底肆虐的癫狂尽数掩藏。他尝试着,一点点将这冲动按压下去。
  江跃鲤虽读不透他的心思,却无端打了个寒颤。
  周遭空气突然变得粘稠起来,像暴雨前闷热的沼泽地,连呼吸都带着令人不安的湿气。
  脑中的报警器哔哔哔地响个不停。
  街尾行人稀少,只有风掠过。
  报警器响了许久,也不见危险降临,可周遭依旧弥漫着黏糊糊的危险。
  渐渐地,江跃鲤由极度紧张,到紧张,然后打算开摆了。
  与其提心吊胆地揣测,凌无咎是否介意她知晓额间印记的来历,担惊受怕,疯狂内耗,还不如果断些。
  给个痛快!
  下定了决心,江跃鲤就差张开双臂,仰头大喊:
  让暴风雨来得猛烈些吧!
  “那个……用簪子硬生生地戳额头,是不好的事情,你知道的吧?”
  她紧紧握住掌心的吊坠,快刀斩落麻,直接了当戳穿了这一件事。
  太过直白,反倒让凌无咎有些怔愣。
  “不好吗?”
  额间灵府是修士神魂之力的核心,以玉簪刺入,可引导灵力外泄,滋润天地,是一大善事。
  自小便有人告知他需要这样做,所有人都想他这样做,何来不好?
  “对,不好。因为会受伤,会痛。”
  虽然脱离那个场景后,所有不适感立刻烟消云散。可一想起那撕心裂肺的痛,她依旧觉得有柄无形的利刃,始终悬在额间,随时会落下。
  体验一把,都算是工伤了,更何况实打实地经历。
  危险感一瞬散去,凌无咎抬手,按在眉心那印记上。
  会受伤,会痛啊。
  他也不想,可是这是他宿命,生来便应如此……
  眼见两人扯东扯西的,介缘散人担心热情消散,他们不要这吊坠了,于是连忙开口,着急促成这桩买卖。
  “两位客人喜欢吧,我便宜一点卖给你们,十颗上品灵石。”
  江跃鲤在已将知识还给老师,空空如也的腹中,搜刮着说教的大道理,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云云。
  一听这坠子的价格,顿时不干了。
  她前些日子下山时,稍微了解了一下物价,十颗上品灵石足够在普通街市盘下间铺子,还附带后院两进的厢房。
  一破坠子,真敢报价。
  当他们是冤大头吗?!
  “好。”凌无咎随口应下,垂首解腰间的灵石袋。
  江跃鲤看向“冤大头”:哇,有钱银!
  狠狠宰了一笔,介缘散人顿时笑成了一朵怒放的菊花,既然对方如此爽快,他也乐得附赠一份服务。
  他边将灵石往袖袋里塞,朝江跃鲤伸出手,道:“这可是鲛人血泪,这么戴着,用处不大,须得我给它开个光。”
  江跃鲤脚尖一点,躲到凌无咎身后,道:“这个人怎么好像见到我了。”
  介缘散人忙道:“莫怕莫怕,我修炼多年,见一个魂体又有何难的。”
  好叭。
  这操蛋的世界,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她很快便接受了这个理由,将手中的吊坠给回介缘散人。
  见江跃鲤也是这般爽利的人,介缘散人看这对璧人愈发舒心,话也多了起来。
  “鲛人血泪,又名虚妄锁。”
  “鲛人重诺出口,便产生一道肉眼凡胎不可见的印记,或红或白,长在眼尾下方,如同一颗泪痣。若是誓言实现,印记便会通体纯白,宛若一颗无暇珍珠,得之者,可提升道心,修为大增。诺言若成虚妄,则反之,印记会通体朱红,随鲛人泪水洗去,化作一滩红色愁念。”
  “眼前这一枚,是千百年前,一位高人游历时,瞧见废墟中一垂死鲛人落泪,伸手将这愁念接了下来。”
  江跃鲤道:“这鲛人救不活了?”
  介缘散人道:“诺言消逝的那一刻,她便注定活不成了。”
  江跃鲤道:“她许下的是什么诺言?”
  介缘散人道:“那鲛人与一男子相识相爱,以性命许下重诺,绝不害人,男子才将她带回了村中。才安置不过两年,鲛人身份遭人发现,鲛人容貌姣好,关押在庙中,折磨了整整一年。后来她才发现,身份败露那日,男子已为护她而死,她便发狂,屠了全村人。”
  接着,他又补充了下评价:“这可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