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我想要的。”霍决目光沉沉,笑得阴郁,“你怎么知道我想要什么。”
  一辆陌生的车碾着灰尘驶过,引擎声在地下通道轰鸣般放大,刺目的车灯一晃而过,须臾照亮覆盖他们的阴影。
  两人瞳孔骤缩,面上的失态一览无余。
  霍决冷眼俯视,下颌紧紧绷着。
  时闻利用这个间隙迅速调整了一下情绪。
  “你觉得我不该知道,那我就不知道。”她声音放轻,从善如流地顺他的意,“反正我也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你。”
  一句比一句戳人心肺。
  “谁教你这样跟人谈判的。”
  霍决眼底有冷火在烧,青蓝色的血管在额际突起又平复,声线淡漠沙哑。
  “半分筹码都摆不上桌,光凭你需要、你希望、你想,你这是在提前向我许生日愿望?”
  “试试看。”时闻静静回视,“反正没什么损失。”
  那双漂亮的眼眸略微向上抬。
  想控诉又匮乏,想辩驳又懒惰,只那么无所谓地晾着,随便他生气,随便他审视。
  大概这么沉默了有半分钟,霍决闭了闭眼平复戾气,随后面无表情松开钳制她的手。
  “你就是吃准了我不会拒绝你。”他阴鸷道。
  时闻心脏砰砰直跳,不动声色卸了口气。
  “那就是达成一致了。”她断言。
  霍决一言不发,目光仿若实质,极具压迫感地睥睨着。
  “……行。”时闻不欲多看,也不欲久留,甩甩手转身离开,“赶时间,走了,别跟过来。”
  被霍决轻而易举一把拉住。
  时闻错愕回头。
  霍决姿态冷而隐怒,不像妥协。
  “我认同你部分观点。”他居高临下,垂眼望去,“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追究原因,剖白主观动机,没有任何意义。”
  没头没尾的,他突然提及时闻刚刚在楼上随口怼费诩的那几句。
  “你不想听,我也不会拿那些推卸责任的理由逼你接受。那样只会更加突显我过去判断失误。”
  话中含义昭然,时闻皱眉,顿觉不安,“我……”
  “不过饭还是要吃。”霍决打断她,彬彬有礼道,“你不喜欢早餐,那就换个时间,晚上我去接你,嗯?”
  他的询问历来与征求意见无关,只是礼貌伪饰本质的一意孤行。
  时闻只觉自己刚才长长一番话都是白费唇舌,憋着气要挣开他的手,“……你少自说自话,我没同意。”
  “bb,各退一步,见好就收。”霍决好整以暇揽紧她,面上温和带笑,眼底冒着寒意,“既然你觉得这是场游戏,那我们就玩下去。”
  “我会遵守规则——事先告知,乖乖等到天黑以后。至于你同不同意,这是你自己需要解决的问题。”
  *
  送完余淮南去幼儿园,再跨区通勤,正好遇上早高峰,一路堵到新闻社,已经将近十点。
  时闻咬着冰美式的吸管,低头拐进电梯间,心里想事,没留意周围。
  有人在她耳边打了个响指。
  抬头一看,是娱乐部的小胖。
  “想什么呢,一脸严肃。”小胖看起来像熬了一宿,油头蔫脑,眼皮子底下都青黑,萎靡不振地按上行键。
  “胖哥,再这么下去,你估计能清减不少。”时闻打趣着,顺便把刚才两杯八折买的咖啡递过去一杯。
  “减什么呀,我这压力肥,越熬越敦实。”小胖心安理得收下咖啡,在自己背包翻了翻,拆出一张高速内存卡给她,“喏,这几天拍到的,都在里面了。”
  “辛苦辛苦,谢了胖哥。”时闻接过收好,不忘笑道,“等你忙完这阵,下个月筱林休假过来玩,我一并请你们两位到庆丰堂好好吃一顿。”
  庆丰堂是云城价格、环境、出品都数一数二的粤菜餐厅,请一顿,心意算足了。
  “客气,她千叮万嘱过的,你的忙我一定得帮。”小胖摆摆手,“反正我们最近要蹲卢姿妤动向,你盯的这位也住碧山亭,地方都不用挪,顺手的事儿。”
  筱林是时闻在安城工作时的同事,时闻来云城易觉,她早早就给自己的同学小胖打过招呼,要他在社里多多关照她。
  电梯门开,不是高峰期里面空荡荡,两人进去各自刷了自己的楼层。
  时闻又问:“周烨寅昨天回去之后,有再出门吗?”
  小胖掏了顶棒球帽出来戴上,好歹遮一遮两天没洗的塌发型,答说:“你给我的车型和车牌号我都滤了一遍,没盯漏的话,该是没有。”
  “卢姿妤也窝着没动静?”
  “窝是窝着了,怎么能没动静?你今早还没刷娱乐头条呢吧,公关通稿都下血本儿了,使劲引导舆论焦点转回汪客身上,汪客隐婚代.孕卖屁股的事,花多少钱都压不下去,不就他们那边爆出来的。”
  时闻了然,“所以你匆匆忙忙回来就是为了赶这个热点。”
  “开会。”小胖重重叹了口气,“嗐,这帮鸟人,冲kpi也不是这么个冲法,还让不让人睡个安稳觉了。”
  “搞新闻的,不掉头发挣不到钱,看来你们这个月绩效要爆了。”时闻笑着调侃了几句安慰的话。
  叮一声响,电梯门打开,娱乐部的楼层先到。
  “绩效爆不爆不知道,反正我脑壳一定先爆。”小胖无精打采挥了挥手就要走,“靓女回见。”
  “噢对了,胖哥。”时闻按住电梯门叫住他,头探出来,态度随意地提醒一句,“碧山亭那两位,这周你可以再耐心盯盯,不出意外的话,会有意外发生。”
  第28章
  这日没有外出跑采访,难得规规矩矩待在办公室写了半天稿。
  娱乐圈这一次地震牵连甚广,舆论失控导致背后的资本都被推至风口浪尖。
  周氏影业原本一季度同比降幅就十分严峻,近日受丑闻影响股价持续暴跌,主力资金加速流出,情况更加不容乐观。加上经侦立案传闻,一个处理不当,恐怕整个集团高层内部都要迎来洗牌危机。
  时闻挖资料挖得腰酸背痛,一中午都没休息,刚拟好初稿大纲,转眼就到了下午茶时间。
  小黄巴巴地跑过来给她送葡挞奶茶,颇为自豪地炫耀,“锵!玩解密小游戏连续打卡90天,零元薅的套餐!”
  “90天,你有这毅力,干点什么不行。”时闻嫌齁,没接葡挞,就拿了杯少糖的奶茶。
  “这是薅资本家羊毛的正义行为,你怎么能打击无产阶级青年的积极性?更何况免费的东西,再难吃都不该被挑剔。”小黄义正辞严,嗷呜一口把她那份也吃了。
  “免费的才是最贵的,ok?”时闻懒洋洋一根手指拨开他凑近屏幕的脑袋。
  她把文档页面关了,微信打开,往下滑了几页,这才看见余嘉嘉中午给她发的信息。
  余嘉嘉把余淮南从幼儿园接回去了,说是小朋友之间生了些小摩擦,老师把双方家长都请了过去。
  时闻急忙回了个电话,问余淮南有没有受伤。
  “没有。”余嘉嘉语气温和,听环境音像是在家里,“就是吵了几句,我看他气鼓鼓地不肯接受人家道歉,就先把他带回来了,你下班不用特地跑去接。”
  余淮南是单亲家庭背景,不少见,也不那么普遍。幼儿园的孩子年纪虽小,但趋同排异是人类天性,偶尔的嘲笑排挤无可避免。纵使大人会积极介入干预,但真正能修正的部分,其实有限。
  余淮南的教育问题,余嘉嘉是全权掌握的,时闻不会越界干涉,也相信她能处理好。
  “那我晚上回去给他带栗子蛋糕。”时闻循例使这招哄小家伙高兴。
  想了想,又忍不住问:“你出门,没遇见那个姓费的吧?”
  “没有。”余嘉嘉顿了半晌,轻声细语安慰道,“你别担心,我能应付。”
  时闻当然不可能不担心,但也没直白追问什么,料想费诩该是被关皓然押回医院去了,简单几句就挂了电话。
  看看屏幕显示数字,三点,时间差不多。
  她起身把笔电合上,收进托特包里,随手拍了小黄脑袋一记,“替我养小强啊?赶紧回你自己位置吃,别把渣渣掉我这。”
  小黄“嘶”一声抱紧脑袋,莫名其妙道:“姐你今天不是没有采访行程嘛,上哪去呀这是?”
  时闻头也不回拎包走人,“私事,少打听。”
  *
  昨夜下过雨,今昼微晴,日光不烫不晒恰到好处。
  从花店取好昨日预定的一篮白芍药,驱车一路向北,压着限速飙了大半个小时。从高速下到省道,迎面扑来成片新绿,宽大的芭蕉叶在阳光下反光,随着午后郁风轻轻摆动。
  山中静寂汹涌,沿着盘旋的公路向上,绿意亦如清凉海一浪一浪地托着她向上涌。
  非传统祭悼节假,又是工作日,墓园午后访客寥寥无几。
  芍药花型浓烈,开得华丽厚重,纯白的颜色像簇拥着一篮不合时宜的雪。时闻已经回想不起多少关于母亲的记忆了,但时鹤林说过她生性最爱芍药,所以每次来看她,都是带芍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