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余嘉嘉明显整晚都没合眼,面青口唇白,精神很差。
  她小小一只被时闻揽着行动,时闻什么也不逼问,二话不说把她塞被窝里。
  余嘉嘉恍恍惚惚,忽地落下泪来,哽咽道:“……我一直以为他死了,结果他还活得好好的。”
  时闻帮她擦了眼泪,被子掖好,轻声劝慰:“什么都别想了,你不愿意出去,就不要出去,我去把他打发走。余淮南有我照顾着,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好好睡一觉,万大事睡醒再说。”
  余嘉嘉无声摇头,蜷缩着埋进被褥里。
  时闻过了半晌关门出来,余淮南一脸担心地盯着她瞧,桌上牛奶半点没动。
  时闻过去,半逼半哄要他喝。
  余淮南忧心忡忡地躲,“小姨,妈咪为什么不开心?”
  时闻轻轻掐他脸颊,“妈咪没有不开心,只是感冒了身体不舒服,睡一觉就好,我们不要打扰她。”
  “真的吗?”余淮南撅了撅嘴,“像小姨之前那样?”
  时闻“嗯”一声,“小姨几时骗过你。”
  又帮他把小书包拿过来,“牛奶拿好,真要迟到了。”
  余淮南性格直来直去,情绪聚散都快,时闻这么一哄,他就这么信了。想到今天幼儿园有游泳课,可以玩一整个下午水,刚才那点子担忧都散了去,转眼就变得雀跃起来。
  这次再预先看可视门铃也没多大作用,总归要出去的,门外状况跟时闻预料的也差不太多。
  费诩靠墙而立,垂眸盯着手里那部旧手机。
  关皓然安静陪在旁边,不说话,只偶尔打量一眼对面那人。
  霍决离他们远一些,唇边衔一根未点燃的白色香烟,懒洋洋望着楼下绿意。
  时闻牵着一颗荧光小土豆出来,三人听见声响,不约而同都站直了,视线齐齐集中过去。
  “小姨丈!”
  余淮南自来熟得很,昨晚见过一面,就已经是很亲热的关系了。
  这会儿挣开时闻的手,圆滚滚一团扑到霍决腿上,张开双臂奶乎乎地央求:“早上好哇!宝宝要抱高飞飞!”
  霍决被时闻轻飘飘乜一眼,反应很快地将烟揉了塞进口袋,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单手将小家伙抱了起来。
  余淮南欢呼一声,高高兴兴晃起腿,抱着牛奶瓶,装模作样咬着吸管假装在喝。
  几步之隔,费诩整个神情都变了。
  昨晚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余嘉嘉身上,没来得及顾上这小家伙。现下他直勾勾盯着余淮南瞧,面色仍是冷硬,嘴唇却有些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
  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五官,眼不瞎的,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时闻先一步拦在他面前。
  “行行好,费诩。”她连名带姓,毫不客气地冷声警告,“你有任何话,都不能选在现在说。”
  小孩子什么都不知道。
  也不能以这种形式知道。
  费诩被这一句制住,硬生生忍下激越情绪,没有再往前半步。
  关皓然愣愣消化着眼前事实,左看看右看看,也不敢插话,万分震惊好友不知何时多出了个儿子。
  最后打破僵局的,还是事不关己无聊旁观的霍决。
  洞若观火
  “再不走,该堵车了。”
  他语气淡淡,一手抱着余淮南,一手揽过时闻肩膀,不失风度地朝来客道了声“告辞”。
  而后长腿一迈,顺理成章将人带走,几步拐入了下行电梯。
  第27章
  电梯直达负二停车场。
  列夫和几个保镖在门禁外面守着,三辆与环境格格不入的劳斯莱斯泊在临时车位。
  霍决抱着余淮南往左走,时闻站定不动。他走出去几步又回头,两人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霍决似笑非笑低了头,没办法地跟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
  时闻拉开suv的后座门,霍决弯腰俯身,将余淮南放进儿童安全座椅里。小家伙习以为常地翘着脚,牛奶放一边,笨手笨脚动手扣安全带。
  时闻站着等他弄好,然后自己再检查。
  霍决左手随意撑在车顶,挡在驾驶座前,不让她拉开门。
  “去不去庆丰堂?”
  他气场强硬,口吻倒不轻不重,慢条斯理地哄劝:“厨师没换,你喜欢的那道雪花清汤牛腩味道还是一样,虾饺新出了芥末口味,还想吃什么,我让人准备。”
  “不去,你自己去。”时闻眼都不抬,推他,要他让开。
  “走新光高架,跟你们新闻社顺路。”
  “去幼儿园要绕道,赶时间。”
  “赶不及的话,我打包份食盒送过去给你。”
  “吃过了,不劳费心。”
  霍决“哦”一声,垂眼看向余淮南,态度罕见温和,问:“你们都已经吃过早餐了?”
  那副假模假样的斯文微笑惯能哄人的,余淮南这读不懂眼色的小猪崽抱着牛奶瓶,嗲声嗲气诚实报告:“宝宝吃了,小姨还没有。”
  时闻:“……”
  霍决轻挑眉梢,意料之中似的,将视线转回她身上。
  时闻拿牛奶堵余淮南的嘴,严肃交代他,“乖乖喝完。”
  随后掩上车门,对上霍决的眼睛,平声道:“我们聊聊。”
  空旷的地下停车场。
  地面铺设灰绿相间的防滑涂装,灯光昏暗,空气滞闷,风也流不动,思绪都被沉沉往下压。
  一高一低两道身影立在承重柱边,恰在阴影中,构筑出若即若离的对话空间。
  隐隐可以嗅见混凝土粗犷的气味,夹杂一点点霉斑,又被他们身上的苦橙叶冲淡。
  霍决将西服外套穿上了,光鲜的精英才俊模样,肩膀阔撑着,双手好整以暇地系扣,视线微微低下看她。
  时闻也垂着眼睛,似乎正在思考如何开口,鸦羽般的睫毛随着呼吸轻轻扇动。
  霍决饶有兴味地伸手揉了揉她眼下痣。
  被时闻不留情面拍开,又冷冷淡淡训斥,“站好。”
  “怎么。”霍决揶揄地笑了笑,半真半假道,“要给我立规矩?”
  时闻置若罔闻,默默将指甲掐进手心,以此保持冷静。
  “我不管你是拿我逗趣解闷,还是另有其他的什么目的。”她顿了顿,抬起头来,“我接受,这种事情,一跟十没有区别。”
  开弓没有回头箭。
  这是要把昨晚的事情摊开了说清说透。
  霍决闻言,慢慢敛起笑意。
  过了半晌才微抬下巴,带疤的左手摊开,礼貌做了个“请”的手势,“继续。”
  “但是一码归一码。”时闻的嘴唇紧绷地抿了抿,“我的生活、工作、人情交际,方方面面,都不会围着你转,也不会因为你发生什么改变。”
  “简而言之,我没办法随叫随到,也不想过多地参与你的轨迹。白天的时候,我们最好别有交集,晚上见面,必须先经过我同意。”
  有将近一分钟的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霍决静静听完,习惯性将口袋里那只电光漆打火机摸出来,无声重复,缓解躁郁似的翻在指间把玩着。
  “你希望这样定性我们的关系?”
  他一字一顿,既沉又慢,意味不明地轻哂,“这算甲乙方?情人?炮.友?还是自由买卖?”
  话越说越离谱,戾气收不住,到最后眼神猛地一下冷冷坠入冰窟。
  “——我他妈连狗都不是。”
  时闻强作镇定,态度比他冷静得多。
  “我没有试图定性任何关系,你不用讲难听话来讽刺我。只是假设你对这种游戏感兴趣的话,双方遵守规则,我可以奉陪。”
  她望着他冷若冰霜的英俊面容,直白坦荡。
  “另外,我早就不养狗了。”
  沉默取代了剑拔弩张的对峙。
  犹如某章欲盖弥彰的书页被撕开,记忆前后都断开连接,中间一处缺陷落了空。倏忽灌入极北的风,氛围凛冽得令人不适。
  “究竟是谁在讲难听话。”霍决目光嘲弄地咬住她。
  时闻低头不理,神情认真道:“顺利的话,在冬天结束之前,我就会离开云城。”
  换言之,他们之间的联系,就持续到这个冬天结束为止。
  “冬天。”霍决不以为然,似乎正在评估一个项目落地执行的可能性,“你的计划会不会太理想化了些?”
  “成就成,不成就算,后果我自己承担。”时闻望着地板,腔调云淡风轻,“我本来就没打算要你帮我。你肯帮,那自然更好。但事实上不帮也没什么,我只希望你别故意搅浑水。”
  “你跟我睡,换我听话闭嘴?”
  霍决向前一步,盛气凌人地捏住她下巴,逼迫她抬头对视,而后阴阳怪气嗤笑一声,“听起来像是我赚。”
  时闻眼眸浮闪着波光,双手条件反射地握住他手腕,那串掩饰刺青的白奇楠念珠硬生生硌着彼此骨头。
  “这件事不会损耗你一丝一毫利益,隔岸观火就行,不难做到吧?况且你想要的,这几年都已经得到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