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她的眼泪说来就来,吧嗒吧嗒往下掉,好像真是被温焰冤枉死了。
  “证据?”温焰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坐在主位上的温骏隆,“我妈在殡仪馆的骨灰盒盖子还没凉透呢,这女人就登堂入室了!当年你娶她进门,嘴上说是为了有人照顾我,结果呢?她两面三刀地对我,我告诉你,你跟聋了似的!你在哪?啊?我爸,你在哪?”
  温骏隆被女儿当众揭老底,特别是提到前妻的死,脸上彻底挂不住了。他猛地一拍桌子,“反了你了!老子养你这么大……”
  可是,狠话还没撂完,他的脸色唰地一下变白。他死死捂住胸口,整个人直挺挺地就往后栽倒下去。
  “爸!”宋丞反应最快,一个箭步冲过去扶人。
  周莉也扑过去,哭天抢地地喊着温骏隆的名字。
  宋丞顾不上别的,一边指挥着慌了神的保姆拿药,一边赶紧掏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
  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最终消失在寒夜里。
  宋丞跟车去了,刚才还吵闹混乱的家里,一下子变得死寂一片,只剩下客厅角落那个巨大的鱼缸里,氧气泵还在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
  温焰整个人像被抽干了力气,瘫在沙发里。
  等力气稍微回笼一点,她才撑着沙发扶手站起来,单脚蹦到玄关处。
  这时,周莉像个幽灵一样突然从身后冒出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一字一句地说:“你爸刚才血压都飙到二百三了,差点就去了。这下,你满意了?”
  温焰看都没看周莉一眼,转身就去够门把手,她不想再在这令人窒息的地方多待一秒。
  门一开,除夕夜零下十几度的寒风就往脸上刮。
  她拄着拐棍,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到小区外面的路口站着。
  那条打着石膏的腿明明感觉不到冷,但寒意却顺着骨头缝一直往上爬,冻得她半边身子都发麻。
  她哆嗦着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拨号键连着按了三回,手指才对准了位置拨出去。
  电话接通的瞬间,她听到了那边熟悉的声音,一直强忍着的对那个冰冷家的失望,全部冲了上来,堵在嗓子里。
  她对着手机哽咽着:“江远舟,你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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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由衷之言◎
  江远舟把温焰那辆雷克萨斯扎进便利店门口的积雪堆里,车头灯扫过玻璃窗,正好照亮她仰头灌酒的侧影。
  冰天雪地里,那瓶白酒的标签红得刺眼。他推开车门,快步走进便利店。
  温焰捏着酒瓶的手指冻得发红,她没看他,喉咙里又滚下一口,浓烈的酒精味冲得她自己都皱了眉。
  “温焰!”江远舟夺过瓶子,声音压着火,半蹲下去抄她膝弯。
  她挣了一下,石膏腿笨重地磕在桌脚,闷响被便利店聒噪的新年歌吞没。
  他手臂收得更紧,把她整个人往上颠了颠,托稳了,才深一脚浅一脚踩着脏污的雪泥往车那边挪。
  她脸埋在他颈窝里,呼出的气滚烫,带着浓重酒气喷在他突突跳动的颈动脉上。
  他用手肘顶开后车门,小心地把她塞进后座,又扯过后排的备用毛毯,盖住她冷得发抖的上半身。
  车子重新碾过雪地。车厢里死寂,只有空调风口嘶嘶吐着热风。
  温焰的额头抵着冰凉的车窗,窗外的霓虹被泪水泡得一片模糊。
  江远舟扶着方向盘,视线几次扫过后视镜。
  镜子里的她缩成一团,肩膀几不可察地抽动,脸颊残留着被寒风吹出的红痕,又被泪水冲刷得发亮。
  他喉结滚了滚,一个字也没挤出来。
  车停在温焰楼下,他绕到后座,俯身去抱她。
  毯子滑落了,她也没抗拒,只用冰凉的手指揪住他外套的前襟。
  电梯平稳上升,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和她身上浓烈的酒味。
  开了门,客厅里还残留着下午出门前煮饺子的面汤气味,桌上那盘没包完的饺子皮边缘已经干翘发硬。
  他抱着她径直走到沙发边,弯腰把她妥帖地放下。那条沉重的石膏腿被他双手捧着,搁在旁边的矮脚凳上,摆成一个相对舒服的角度。
  做完这一切,他蹲在沙发前没起身,抬头看她:“晚上你吃东西了没?”
  温焰眼皮红肿,避开他的视线,头歪向靠背里侧,只剩散乱的发顶对着他。
  他等了几秒,没再多问,站起来进了卫生间。
  他拧开水龙头,搓了把热毛巾,又端了盆热水出来。
  可是,他刚走到客厅,脚步就顿住了。
  温焰不知什么时候摸到了上次没喝完的啤酒,正仰着脖子往下灌,淡金色的液体顺着她嘴角淌到下巴,再滑进衣领里。
  “还喝?”江远舟声音沉了,几个跨步过去劈手就夺罐子,“温焰!”
  “给我!”温焰猛地伸手去够,身子往前一扑。碍于受伤的腿,她整个人重心一歪,直接栽进沙发里,额头差点磕到木质扶手。
  江远舟心口一紧,盆都来不及放,哐当搁地上,热水溅湿了裤脚。
  他赶紧俯身去捞她,手臂绕过她后背往上带:“摔哪了?腿碰着没?”
  温焰被他半抱半扶地弄起来,头发乱糟糟糊了一脸。她没喊疼,只是身体开始抖,先是细小的颤动,接着控制不住地抽气,眼泪又滚下来了。
  “没有了”,她喉咙里挤出嘶哑的气音,头重重抵进他肩窝,“温骏隆欺负我妈,他和周莉把我当傻子!我没有家了江远舟……没有了……”
  江远舟身体僵了片刻,那只没被她抓住的手抬起来,悬在半空犹豫了好几秒,最终还是落了下去。
  他拨开粘在她湿漉漉脸颊上的乱发,小心地将碎发别到她耳后。她的耳朵尖也是红的,脆弱得像易碎的贝类。
  “别哭,温焰,别哭”,他的声音低下去,另一只手臂不由自主地环住她单薄的背。他虚虚拢着,把人往自己胸前带了带,又拍抚着她的后背,一下,又一下,像哄小孩那样,动作生涩却很有耐心。
  “家不是某个房子。你在这儿,这不也是你的地方吗?随时回来,管吃管住那种。”
  温焰的哭声没停,反而因为他的安抚更加汹涌,眼泪鼻涕都蹭在他肩头的毛衣上,留下湿漉漉的一片。
  江远舟环着她的手臂紧了紧,那只轻拍后背的手掌终于完全地贴在了她的蝴蝶骨上,传递着一点支撑的力量。
  他微微侧过头,继续低声絮语:“你还有随泱,还有吕希,她们多担心你。随泱下午还打电话问我你情况,吕希也说要给你炖骨头汤。她们都是你的家人,真的。”
  感觉到她的哭声小了一点,只是身体还在惯性般地抽咽,他顿了顿,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他的嘴唇贴着她发丝滑过的弧度,把后面那句压得更低:“况且你还有我啊。”
  等了一会,回应他的却是肩膀上骤然加重的分量。
  江远舟低头去看。
  温焰眼睛紧闭着,脸颊贴着他的毛衣,眉头还小小蹙着,但呼吸已经均匀了。
  他保持着半抱的姿势僵了一会儿,才无声地吁了口气。他贴在她背上的手又抚了两下,确认她真的平静下来睡过去了。
  卧室只开了盏小夜灯。他把她安置在床铺里侧,拉好被子。
  他重新拧了热毛巾,坐在床边,一点点擦掉她脸上的泪痕和酒渍。
  毛巾擦过她紧闭的眼皮时,她似乎感觉到了舒适,眉头舒展了一点,喉间咕哝了一句。
  江远舟的手停在她脸颊上方,没有立刻拿开。他看了很久,直到手中的毛巾都凉透了,才慢慢收回来。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眼泪的咸涩、啤酒的麦芽气息,以及他那句消散在寂静里的未被听见的话语。
  冬去春来,江远舟的本科生生涯即将在六月份划上句号。
  他一知道毕业典礼的时间,就兴冲冲地给温焰打去了电话,“周四上午十点,你有空来吗?”
  温焰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目光停在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日期上,“说不准,队里有个要紧案子,可能走不开。”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江远舟刻意放松语气,“没事,工作重要。我就跟你说一声。”
  电话挂了,键盘的敲击声重新填满办公室,但温焰觉得手指有点沉。
  过了一会,她拿起打印好的文件走向随泱的办公室。
  推开房门,随泱正对着电脑皱眉,屏幕上是那个卷款潜逃的通缉犯照片,他很年轻,戴副眼镜。
  “签字”,温焰把文件搁桌上。
  随泱抬眼打量她:“怎么了?耷拉着个脸,跟江远舟吵架了?”
  “没有”,温焰拖过椅子坐下,下巴朝屏幕扬了扬,“为这小子烦。去年才毕业的清北大学生,前途大好,就为了给女朋友买个包,挪了公司三百多万。现在亡命天涯,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