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青年将辞盈抱住,眉眼间的阴郁缓缓落下来,换为浓重的担忧,他温柔问:“辞盈,到底怎么了,如果你觉得我哪里做的不对,我可以改。”
  很软和的语气,很软和的话,但没有让辞盈脸色柔和一分。
  她只是用一种很冰冷很陌生的目光看着谢怀瑾:“谢怀瑾,你做的有哪里是对的吗?”
  质问的话,却不是质问的语气,辞盈好似只在陈述一个事实。她甚至都已经不在意是否激怒谢怀瑾,她心中压着的东西已经让她不能呼吸,余光中她看见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她不知怎么看向了桌上的糖葫芦。
  她拿起糖葫芦,直接丢了下去,糖葫芦在地上摔出清脆的一声响。
  谢怀瑾蹙眉看向辞盈,轻声道:“你起码得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
  辞盈却突然提起苏雪柔,她说:“谢怀瑾,我觉得苏雪柔其实也没有那么恨你。”
  谢怀瑾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辞盈没有提起谢清予,哪怕她知道只要提到谢清予的名字,就足以让谢怀瑾的假面全部褪去,但她没有,只是继续说着苏雪柔:“如若苏雪柔真的那么恨你,同我说的东西就不该那么少。”
  谢怀瑾脸色难看,想到辞盈之前说的子嗣,低声道:“我可以寻大夫......”
  这几乎是她们相识以来谢怀瑾最大的妥协,辞盈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谢怀瑾居然愿意为了她去找大夫治疗绝嗣的问题,但事实是她没有哭也没有笑,只觉得可悲。
  她冷漠地看着谢怀瑾,轻声道:“所以你觉得我是因为子嗣的事情?”她像是嘲弄又像是施舍般“提醒”:“谢怀瑾,在你眼中我是一个因为你绝嗣就会同你合离的人吗?”
  谢怀瑾眉眼全部僵住,那双好看的凤眸直直看着辞盈。
  辞盈毫不退让,甚至可以说是她同谢怀瑾对抗以来最强硬的一次。
  她适才已经用光了最后的同情,现在,她凝视着谢怀瑾乌黑的眸,轻声说:“聪慧如谢公子,应该已经猜到了吧。”
  “辞盈......”谢怀瑾的声音颤抖起来,他看着面前的辞盈,明明辞盈还在他眼前,他却感觉辞盈已经抓不住了。
  他一遍遍喊着她的名字,试图狡辩一些什么,但两个人都清楚,从辞盈知道的那一刻,谢怀瑾就不会有狡辩的角度。
  辞盈轻声道:“你要解释吗,我听你解释。”
  谢怀瑾手指僵硬地落下,生命中从来没有这样的时刻。
  辞盈眼神漠然地看着他,他轻声说:“我......”
  但说来说去,谢怀瑾只能说出一句:“辞盈,不要这样看我。”
  辞盈摇头,轻声道:“我好像以后只能这样看你,谢怀瑾,每当我觉得你做的已经足够恶劣时,你总是告诉我,你还可以再恶劣一些,太多次了,我不想陪你玩这个游戏了。”
  谢怀瑾想要捂住辞盈的嘴,却被辞盈厌恶地避开。
  她冷冷看着谢怀瑾,轻声道:“我可以理解没有人教过你怎么样去爱一个人,也可以理解你不爱我却要将我困在你身边,我配合着你发下那样可笑的誓言,我想我们就这样过一辈子吧,你不是装的很好,装的不好的地方我也当做看不见。”
  “我甚至......”辞盈声音颤抖着“我甚至可以不计较你将我当做一个玩物一般占有甚至不在意我和其他人进行□□,谢怀瑾,这些我都一一原谅了。”
  “谢怀瑾,我很努力地一一原谅了。”辞盈轻声说着。
  谢怀瑾眸红了起来,那双漂亮的眼睛此时无力地垂下,祈求着:“辞盈,别说了......”
  “但是为什么呢,谢怀瑾。”辞盈的语气中甚至没有恨,只有浓厚的不理解,她望向面前灿若春华的青年,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但事实又如此清晰地摆在眼前,她回想着青年曾经若有若无的暗示,不知道那时他究竟是怀揣着怎样的心理,只觉得自己和傻子一样。
  辞盈声音冰冷,像是宣判,她说:“谢怀瑾,为什么要这么恶劣地玩弄人,你从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世,同我成婚之前,还是同我成婚之时?在我和宇文拂、宇文舒都不知情的情况下,让我们兄妹反目、父女反目......”
  辞盈直直看着谢怀瑾,轻声道:“这一出戏,谢公子,还满意吗?”
  谢怀瑾说不出话,只红着眼看向辞盈。
  辞盈也同样看着他:“你明明可以处理苏雪柔永绝后患,但你没有,谢怀瑾,为什么那么自信,你知道我为什么说苏雪柔还是不够恨你吗,信中她只告诉了我我的身世,告诉我我是西北王宇文舒的孩子,其他的一句没说。”
  谢怀瑾声音有些哑,轻声说:“辞盈,你冷静一些。”
  辞盈看着谢怀瑾,不解道:“我很冷静,我从未像现在这样的冷静。”
  谢怀瑾轻声道:“我可以解释。”
  辞盈轻声道*:“你真的可以解释吗?”
  谢怀瑾又说不出话了,他在这一刻在真正尝到后悔的滋味,他看着辞盈眼中的冷漠和决绝,不知道为什么手指比心先开始颤抖,好像明白辞盈这一去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抱住辞盈,辞盈没有挣扎,只是在这个熟悉的怀抱着看向了远方。
  窗外的雪越来越后,怀抱中,辞盈说:“我不知道你这些日将府中的权利大部分都放给我是什么意思,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会一一还回去,谢怀瑾,我们合离吧,我不同你计较之前的事情,但我实在有些累了,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再也不要相见了。”
  拥抱逐渐收紧,辞盈听见青年说“不要”。
  辞盈轻声道:“你知道,你再也逼不了我了。”
  说话间,辞盈看着将她紧紧抱住的谢怀瑾,很轻地眨了眨眼,现在,她终于可以说,她不爱谢怀瑾了,那些粉饰的过往在这一刻露出狰狞的面目,人总是会欺骗自己,辞盈曾不止一次问自己,如若这个人不是谢怀瑾,她会不会被困至这个地步,答案是不能,问了多少次,答案就有多少次不能。
  自我欺骗和自我说服是双生子,辞盈的很多日子就这样交替着度过,在今天之前,她没有想过将匕首抵上谢怀瑾的咽喉,甚至在谢怀瑾陷入危难之时,她第一反应仍旧是救人。
  这个人不是谢怀瑾,是任何一个人辞盈也会去相救,辞盈每每都用这句话说服自己,但说到底,这个人就是谢怀瑾。
  她在他身上心软了何止千万次。
  辞盈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踏着血走过来,大雪之中,血色漫天。
  这就是她爱了半生的人。
  她年少梦中的爱人,缓慢地变成了一个躯壳。
  她品尝着他恶劣的余温,只觉得苦涩,苦到外面漫天的飞雪,都盖不住她心底茫然升起的空寂。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宇文拂的事情我有错。”青年缓慢地落下一语,声音仔细听有些颤抖,但脸上还是维持了一贯淡然的皮,他看见辞盈冰冷的双眼,声音又轻了些:“我当时的确......告知了宇文拂茹贞同你离开长安的消息。”
  “宇文拂追上去在我意料之内,但我清楚宇文拂不会伤害你和茹贞,府中的人也一直在暗中跟着。”
  辞盈冷淡地看着谢怀瑾,这句话和承认几乎没有什么差别。
  她看着谢怀瑾,只又问了一句:“为什么?”
  她其实已经有些想不起来当时的事情了,但她依旧记得驿站雷雨的那一幕,很多次她从梦境惊醒,都会觉得自己还在那个客栈里。
  她看着谢怀瑾,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从青年嘴中听见什么。
  她用手拨开这个拥抱,轻声道:“算了,我也不是很想知道了,你可能本来就是这样的人,我总是用我的想法去想你,将你想的太好也太坏,可能你没有那么好,也没有那么坏,只是折中,有趣时哄上一哄,无趣时直接离开,而你的玩乐落在我的身上,就变成太重的一笔。”
  辞盈冷静地分析着,想起之前争吵的话,像是一次性要将话全部说了,她缓慢思虑着:“谢怀瑾,是我不对。你从前总说我偏袒那些人,我仔细想了想,可能是吧。”
  她轻描淡写着,其实已经没有感觉了,连言语都变得温和起来:“可能只是我的心先我一步明白欺骗,我总是连自己都骗,幸好选择没有骗人。”
  谢怀瑾如一座雕塑立在原地,淡青色的素衣将他的脸衬得很白,眉眼间也没有往日从容的笑意。
  辞盈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多了,她最后看向谢怀瑾:“让我离开吧,谢怀瑾,你有你要做的事情,我有我要做的事情,我们再纠缠下去只会变成两具年轻的尸体,我不想我手上沾的第一个人的血是你的,抛开这些纠缠,我们中间其实没有大仇大恨。”
  最后,辞盈轻声道:“你继续操纵你的人心,谋求你的天下,我当我的辞盈,你知道的,比起谢府主母,你的夫人,我更喜欢做辞盈。”
  谢怀瑾看着辞盈无波无澜的眼睛,轻声道:“你可以继续当你的辞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