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辞盈愤怒道:“你当然没有,你同李生说好,谢公子说的真好听,你说什么李生敢不从吗?让一个君子披上那样的衣裳深夜衣不蔽体在你夫人的房间,谢怀瑾,你这不是在作践人是在干什么?”
  “......我没有。”谢怀瑾握住辞盈的手:“冷静下来。”
  辞盈冷静不下来:“疯子,你是疯子,滚......不要碰我,滚、你——”
  话语被湮没在温热的怀抱中,辞盈脑中一根弦已经断掉,她用世界上最恶毒的语言骂着身前的人,却被青年一把吻住。
  凉薄的人的唇原来也是软的......
  辞盈推拒的动作轻了一瞬,在相触到唇齿间的血腥时,半晌的恍惚后,她一把将人推开。
  她冷静了一些,浓重的檀香又一次涌入她的鼻尖,伴随着淡淡的血腥味,辞盈躬身吐了起来,但又吐不出来什么,只干呕着。
  青年半跪下来为她拍着她,辞盈想将人推开却没有什么力气,月光淡淡地映在两人身上,谢怀瑾低声道:“为什么不开心?”
  青年话语间有淡淡的疑惑,辞盈抬眸望向谢怀瑾,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她甩开他搀扶的手起身要走,青年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良久。
  走过几个拐角后,快步疾走让辞盈失去了大部分力气,她靠着墙边蹲下来,安静地将头埋在怀中。淡淡的月光下,少女的眼泪一点一点落下,那股恶心感涌上来,俯身又干呕着,一次两次......
  等到思绪回笼一些后,辞盈已经坐在了青石地板上。她靠着墙,向外看着乌黑浓重的夜色,应当已经三更了,她又长了一岁。
  这一天晚上,她没有回寝室,虽然此时李生定然已经被婢女带去厢房,但辞盈只要去就会想起来那惊悚的一幕,她直接回了书房。
  鸟雀见到她歪了歪头:“快乐、快乐!”
  辞盈同鸟雀绿豆般大小的眼睛对视片刻后,无声地睡到了软塌上,鼻腔间那股浓重的檀香味似还没散去,辞盈屏住呼吸,那股香味却停不下开,一刻不停地往她的骨子里钻。
  辞盈想,她迟早也会变成一个疯子。
  ......
  墨愉的身影如鬼魅,从暗处出来的时候不言语跟在谢怀瑾身后,青年垂着眸,向来白玉一般的脸上有一个清晰的掌印,声音很淡:“跟上去,将人送回去。”
  墨愉无声应“是”。
  书房内又只剩下谢怀瑾一人。
  青年跪坐下来,慢条斯理地为自己斟了杯茶,漱口半晌后,将口中的血沫尽数吐了。
  一片寂静中,烛光将青年的影子拉长再拉长。
  隔日,辞盈从软榻上清醒时,头晕脑胀,想到今天要面对什么,人直接倒了下去。她昨天太生气,现在打谢怀瑾巴掌的那只手还在隐隐发疼,辞盈从软榻上爬起来,望向初生的太阳。
  五月,长安一时冷一时热,明明还是早间,辞盈却已经有些呼吸不过来了。起身时几乎全身腰酸背痛,她唤来外间的婢女梳洗打扮,收拾好后却久久不能起身。
  婢女在她耳边轻声道:“夫人,先用膳吧。”
  辞盈没有用膳的心思,拒绝了轻声道:“随我去泽芝院吧。”
  她得让谢怀瑾去同李生道歉。
  到了泽芝院时,辞盈久违地见到了墨愉,她轻声问:“他在里面吗?”
  墨愉俯身恭敬道:“回夫人,在。”
  说完,墨愉也没有进去通报,就直接将门打开了,辞盈走进去,内间的门是她自己推开的,青年的脸看上去没有上药,此时看过去已经红肿了。
  辞盈自然不会愧疚,怒火甚至一点都没有消。
  墨愉在外面一声“夫人”,谢怀瑾自然知晓辞盈进来了。
  但一直到脚步声在他身边停下,谢怀瑾也没有抬起眼,始终端坐着誊写佛经。
  浓重的檀香味将辞盈呛得难受,她忍着怒气看向面前的人,有些难以言喻谢怀瑾看起来甚至在同她生气。
  她出手握住谢怀瑾的毛笔,登时,青年的眼眸停住。
  辞盈冷声开口:“同我去道歉。”
  青年温声一笑,话语间却没有什么温度,他抬眸淡淡地看向辞盈,一个字也没有说。
  辞盈咬着牙,压抑着怒火温和了一些声音:“如此冒犯了李生,我们两个都需要去道歉,谢怀瑾,就算用权势压人也不能如此作践人。”
  谢怀瑾松开毛笔,将誊抄了一半的佛经捏成团,放到烛火下点燃。
  灰烬的味道在青年指尖蔓延开,火苗快要舔舐上青年手指的那前一刻,青年才缓缓松开,淡淡的火光在两人之间浮现又消失,辞盈得以看清谢怀瑾那双眼睛。
  比起昨日,添了一分冷淡。
  “按照夫人的心意做,我为何又成了冒犯作践之人?”
  辞盈一个字也听不懂,她压抑着怒火:“什么叫按照我的心意,我让你将李生从江南抓来扮成那样放在我的床榻上的吗?”
  谢怀瑾用帕子擦拭着修长的手指,半晌之后道:“嗯,是没有尽如夫人心意。”
  在辞盈瞪大的眼睛中,青年温和一笑:“我应该自请下堂,给李公子腾位置,李公子为正我为妾,夫人就满意了。”
  辞盈要甩过去的手被谢怀瑾捏住,辞盈恨恨地挣扎着,青年贴近她:“还是还不够,要同李公子一生一世一双人,就算情诗里写的那样,君为明月我若云......”
  辞盈脸气得泛红,眼睛也红了起来。
  青年眉宇间的笑彻底冷下去,眼眸中冰寒一片:“夫人的心变得可真快,情诗一人送一封,从前送我,现在送李生,来日是要送谁?”
  “无事,我不善妒,李生病弱定然伺候不好夫人,多几个也......”
  辞盈彻底忍不住了,自小被小姐教导的礼仪这一刻也破功了,她一脚向谢怀瑾左腿踹过去,很实的一脚,但谢怀瑾面色没有丝毫变化。
  只是慢条斯理地看向辞盈的腿,在辞盈意识到不对转身欲走的片刻一把拉住辞盈的手,俯身将其按在了书桌上。
  “你放开我。”辞盈咬着牙。
  “如何,要去寻你的李郎?”谢怀瑾挑拣着辞盈和李生出逃路上的事情:“挽着李生的手臂,同店小二和小乞丐说李生是你赘的夫婿,嗯......好生般配,如此般配,我如何能让李生无名无分跟着你,夫人喜欢病秧子,我就勉为其难为夫人将病秧子纳入门,比起做一个外室,李公子定然更愿意有一个名分吧。”
  辞盈被气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谢怀瑾眸色很淡,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语气却诡异地温和:“做外室做的人尽皆知,同夫人你出双入对,做个妾就是作践是侮辱了,是要我这个原配去亲自请吗?我没去江南倒是我的不是了。”
  “你......”辞盈听见牛头不对马嘴的阴阳之言,嘴唇气得泛白:“我同他扮作夫妻是无奈之举,打消县衙怀疑,当时是为了将谢然完好地救出来。”
  “是吗?”青年温和一笑,眼睛里面哪有半分相信的影子。
  辞盈讲着道理:“他身体不好,从江南到长安多有颠簸,又被你如此对待,谢怀瑾,于情于理你都该同我去道歉。”
  她讲了许多,落在谢怀瑾眼里,语气却更冷了些:“心疼了?”
  辞盈觉得谢怀瑾不可理喻,她也气糊涂了,直接说:“是,我心疼,同我去道歉可以吗?”
  青年淡笑了起来:“我不去,是夫人心疼,我心也疼。夫人去哄你的李郎还不够,还要我一起,天下没有这般的道理。”
  辞盈捏紧手:“你到底想干嘛谢怀瑾?”
  青年温和一笑:“自然是做一个大度的原配,即便是勾引了夫人心看着柔弱不能理的外室,我也不会有分毫为难。”
  有那么一刻,辞盈觉得自己像一个无能的丈夫,平衡不好原配和宠妾的关系,问题是她不是啊!
  她惊叹于谢怀瑾还能想出这么气人的法子。
  她拉住谢怀瑾的衣袖:“今天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青年被她拉住动了两步,然后就不懂了,不远处香炉燃着浓重的檀香,呛得辞盈用另一只手捂住嘴,身后传来青年温润的声音:“一日就能有孕了吗?”
  辞盈被气疯了,转身不可置信看着谢怀瑾。
  她耳朵因为青年这一句嗡嗡的,好半晌只能听见白茫的噪音。
  她觉得自己真的气疯了,也不想拉着谢怀瑾去道歉了,缓慢地松开拉着谢怀瑾的手。
  今天实在是闷热的一天,明明外间也有风,但被风吹来的只有闷热的一切,辞盈久违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她的手指僵硬地一点一点伸直,两只眼紧紧地看着谢怀瑾。
  青年也一动不动地看着她,那一双吐出刻薄言语的唇上还留着昨天被打时留下的伤痕,左边侧脸也红肿一片,但就是如此模样不仅没有一丝狼狈,反倒一举一动间透露着无与伦比的矜贵。
  辞盈有些累了,还是愤怒,但是已经愤怒到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