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权势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辞盈不知道。
  能救人,是很好的东西。
  将她困住,是很坏的东西。
  她握着手中,却不知道如何去做一些决定,流血,牺牲,那日在书房时,谢怀瑾说她不用负担每一个人的命运......
  辞盈私心觉得这句话其实应该是——她负担不起每一个决定背后所有人的命运。
  于是辞盈总是在踌躇,犹豫。
  哪怕她的诗文里,也总是温和的向往。
  她很轻地踢了踢自己的裙子,起身:“我回去了。”
  ......
  再次听见苏雪柔的名字是在一次宴会上,几个大臣的夫人戏谑道:“宫中那位想创办女学,想让我们将自家姑娘都送进去为她背书。”
  尚书夫人掩唇笑着:“我家小女儿倒真被说动了心,只是我家那老迂腐不肯,要不然我也让小女儿去凑热闹。”
  “苏皇后也是,女子读书有什么用......”一个继室讨好地看着几个人脸色说着。
  周围人互相看了一眼,显然也不太瞧得起这位硬挤进来的继夫人,调笑着:“王夫人说的有道理。”
  其间几人看着辞盈的神色,但辞盈脸上一直没有什么表情,几人看了许久也看不出。
  宴会后半程时,辞盈就先离开了。
  马车上,泠月翻了个白眼:“那些夫人话说的也太难听了,女子读书哪里就无用了。”
  辞盈笑笑:“只是说给我听的。”
  “她们怎么敢?”泠月脸上马上有了怒火,鼓起脸略有要回去算账的意思。
  辞盈摇头:“不是,那位尚书夫人家中的小女儿素有才名,一直没有插话的侍郎夫人家中小姐也都上了私塾。”
  泠月道:“那为什么她们要如此说?”
  辞盈温声道:“她们都是谢家一派大臣的夫人,苏小姐,也就是皇后来自苏家,苏家和王家同谢家明面上是两个派系,苏小姐要做的事情,拿到我面前来说,如若我没有表示肯定的态度,她们自然也不敢附和。”
  “尚书夫人那一句就是试探,进也可说,退也可说。”
  泠月用手撑着头:“那主子怎么想?”
  辞盈轻声道:“我觉得挺好的。”
  如若宫中的女学真能办起来,民间自然会争相效仿。
  “前朝的宣武帝喜爱细腰,于视察时得一宠妃,腰只有手掌粗细,宠妃得宠,家人全都鸡犬升天,消息流传出去后到现在民间都流传细腰,因此饿死的也有不少。”
  “女学也是一样的道理,如若能从宫中开办起来,是好事。”
  这也是当初谢怀瑾和谢然都说长安比江南更似她愿景乐土的原因。
  辞盈想走的路比苏雪柔如今正在走的路温和一些,她原本是准备等“李辞”和“姜薇”的身份揭晓之后,在江南用其影响力去和当地的一些不算顶流的书院谈判,以一些利益相诱。开放女子入学。
  她原本准备了一些牌,只是还未到时机,一直在等舆论发酵成型。
  泠月于是问:“主子觉得皇后是为了什么?”
  “不为什么吧。”
  很久之后,马车内传来辞盈的声音。
  她并不了解苏雪柔这个人,但苏小姐现在做一件很好的事情,她不想同恶意去揣测她分毫。
  她无法用谢家夫人的身份去为她背书,但是以辞盈的身份,她很支持。
  皇后要创办女学的消息不知为何传到了民间,一时间议论纷纷,出乎人意料的是,反对的声音并不算多,甚至一些书坊和茶楼都在赞颂如若真创办了女学,是开朝以来一代功绩。
  皇宫。
  苏雪柔抚摸着自己日渐隆起的肚子:“反响如此和善?”
  她艰难地从软塌上爬起来,面上有些许讶异,她其实已经做好了被流言裹挟的准备。
  一普通模样的宫婢在下面回声:“应当是有人帮忙了。”
  苏雪柔摸着肚子:“能查出来是何人吗?”太顺利了以至于苏雪柔会犹疑是不是对面的陷阱。
  宫婢摇头:“查不出来,只知道那人散了很多银子,在流言最开始兴起之际,就将书坊和茶馆的人的嘴都堵住了,然后还有几位管家小姐暗中为您背书,长安本也尚学,流言就愈发向我们想要的方向发展起来了。”
  苏雪柔眉心放下一些:“再去查查。”
  说完,她就疲惫地躺了下去,软塌之上,少女面庞的人肚子隆得很大,完全不似平常怀孕六个月的人。
  谢府内。
  泠月同辞盈汇报女学流言的事情,辞盈和泠霜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笑了笑。
  泠月说累之后,坐在椅子上,突然说道:“到时候女学需要夫子的话,主子要去吗?”
  辞盈还未出声,泠霜就拉住泠月的手:“好了,主子的事情不需要你担心,江南那边货物的事情你还没有处理完吧,偷懒了几日了该去了。”
  泠月吐了吐舌头,同辞盈说:“主子我去了。”
  泠霜也道:“主子我也先下去了,有事主子再唤我们。”
  两个人吵吵闹闹下去,泠月负责吵闹,泠霜安静地听泠月尚未停歇的澎湃心绪。
  辞盈看着两个人远去。
  ......
  朱光失魂落魄回来时,是五月的中旬,朱光推开书房门,一眼就看见了辞盈。
  辞盈听见动静,抬眸就看见了眼睛通红的朱光,她放下手中的笔,上前轻声问:“怎么了?”
  朱光不说话,就只是哭。
  哭来哭去,就一个意思:“我找不到墨愉。”
  辞盈摸着朱光的头,无奈叹口气:“我去帮你问问。”
  朱光立刻对着辞盈眨了眨眼,转涕为笑,辞盈笑着戳了戳朱光额头:“等晚上,你先下去洗漱一下,然后休息一会,眼睛都是红的。”
  朱光忙点头,转身时辞盈脸上的笑变淡了一些,她不一定能问到,上次谢怀瑾就只说了一个大概。
  晚间用完膳后,辞盈又一次问起了墨愉的情况。
  谢怀瑾还是和上次一样的说辞:“在养伤。”
  辞盈眼眸认真了一些:“病得如此重要,已经过去半月了。”
  谢怀瑾低声道:“嗯。”
  辞盈迟疑道:“墨愉在哪养伤?”
  月色温柔,青年看了辞盈一眼,摇了摇头,在辞盈疑惑的目光中,他点出来:“墨愉不想见朱光,抱歉,我不能告诉你。”
  辞盈怔了一下,为谢怀瑾的态度。
  她眨了眨眼,轻声道:“可是我答应朱光了。”
  青年对上她的眼睛,不知怎么又笑了出来,他问:“那你自己想想墨愉在哪?”
  辞盈最开始觉得谢怀瑾在打趣,但是很快又反应过来,她说:“我知道了。”
  青年啜了一口茶,没有再多说什么。
  辞盈回去,走到院子前就看见朱光坐在院子里了,睁大一双眼看着她,见到辞盈连忙跑过来,借着灯笼辞盈看清了朱光的脸,眼睛倒是没有那么红了,但一看也没有休息好。
  她轻声道:“谢怀瑾没有明确说,但墨愉人应该是在府中,在府中哪里我就不清楚了,你同墨愉熟悉,你好生想想。”
  “公子还说了什么吗?”朱光睁大眼睛看向辞盈。
  辞盈迟疑了一下,握住了朱光的手:“他说墨愉是在养伤,在府中也是我猜的,烛一和烛二最近一直不在谢府,谢怀瑾身边不会一个人都没有,墨愉大抵在府中暗处。”
  辞盈原以为她说墨愉受伤了朱光会担心,但听见墨愉受伤了,朱光反而无所谓:“暗卫受伤很正常的,伤的重就死外面了,还能回来说明没事。”
  “谢谢辞盈。”朱光有些咬牙切齿:“你去问公子立马就告诉你了,我问了好几次公子愣是一句话都不肯透露。”
  辞盈没有说话。
  月色下,辞盈看着朱光远走的身影,眼眸弯了弯。
  她回身到书房中,推开门的时候想起青年适才说:“快到你生辰了。”
  这是谢怀瑾第二次提起她生辰的话题,经历上一次,辞盈没有再多想什么。
  她淡淡地望向谢怀瑾:“那我又长一岁了。”
  说话的时候她正靠着门,青年的眼眸在她和门之间徘徊,轻声说:“好像有长高一些。”
  明明靠得不是很近,辞盈还是闻见了青年身上的香味,同从前不太一样了,她又闻了闻,觉得像是檀香。
  一旁香炉里面还有余烬,辞盈看了一眼,转身走了。
  ......
  辞盈生辰那日,收到了许多礼物。
  宫中和各府的礼物先不提,她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小碗和小碗信中曾提到的那位猎夫。
  是泠月和泠霜将小碗带进来的,泠月挽着小碗的手,那个猎夫不好意思地跟在小碗身后,泠月开玩笑取乐两人天生一对时,那人高马大的男人立马红了脸。
  男人同小碗一起向辞盈行礼,小碗轻轻打了一下男人的手臂:“男子不是这般行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