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朱光笑着给辞盈揉一揉:“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
  墨愉回到长安时,是一个清晨,正碰上赶集,街上有许多平日看不见的小玩意。墨愉吩咐了后面的护卫,自己下了马车。
  逛了一圈,他买了一块铁。
  是从一个很小的摊子上买的,摊主不识货,不认识这东西,见墨愉给了一锭银子,怕墨愉后悔一般忙将人赶走了。
  去见谢怀瑾时,墨愉先换了一身衣裳。
  书房的门被扣响,谢怀瑾淡声道:“进来吧。”
  墨愉推门进去,躬身道:“公子,我将李生和谢然带回来了。”
  书房安静了半晌,一身素衣的谢怀瑾点燃了香炉中的香,低声道:“谢然?”
  墨愉迟疑道:“谢然小姐撞见了属下同李生交谈的画面,听闻是回来见辞盈,也要随着一起来。”
  谢怀瑾提笔写着什么:“也好,一起安置了吧。”
  “属下将其先安置在府外了,在城东那处宅子,李生身体不太好,太医已经过去了。”
  “嗯,下去吧。”青年低声道。
  墨愉看着谢怀瑾一眼,只见青年端坐坐在书案前,安静抄写着什么。淡淡的檀香从不远处的香炉中传来,墨愉向着香炉看了一眼:“有些重了,属下为公子换了。”
  “不用。”谢怀瑾清淡落下两个字。
  重重的檀香里,青年端正抄写着佛经,面色清冷,君子如玉。
  而青年背后的书架上,不知何时也多了许多佛经。
  墨愉转身出去,不敢置喙。
  将门从外面闭上之后,墨愉眼眸缓慢地抬起,他抱着剑在书房前面坐下,台阶上来往的婢女并不敢出声惊扰。
  朱光几乎半个时辰内就得到了消息,但她赶来时,墨愉已经不见了。
  朱光抓着一个婢女追问,但婢女只是摇头:“一刻钟前就走了。”
  朱光问:“往哪个方向?”
  婢女回忆了一番,指了一个方向:“好像是东边,我也记不清了,姑娘可以沿路去问问,亦或者去墨愉大人的住所?”
  朱光、朱光不敢去。
  她上次干了那样的事情,现在哪里敢去住所见师父,她想了想,敲响了书房的门。
  里面许久没有传来声音,朱光轻哼一声,知晓公子在里面肯定听见了,想了想轻声说:“公子,朱光进来了。”
  朱光走进去,看见的场景同墨愉看见的无异。
  浓重的檀香让朱光眉心发蹙,她走上前,轻声道:“公子,帮帮我。”
  这些日下来朱光算是看明白了,墨愉就是不想理会她了,她不知道是因为香炉的事情还是因为什么,前些日她还刺伤了墨愉,跪下来墨愉也没有同从前一般心软一下,墨愉好像是打心底不想理她了,偏偏她还真没有什么法子。
  思来想去,这府中能够治墨愉的向来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她面前的公子。
  谢怀瑾眼皮都未抬,清淡道:“我帮不了。”
  朱光低着头:“公子是在为辞盈的事情和我生气吗?”
  提到辞盈,青年手中的笔停住了,他抬眸冷淡地看向朱光,淡声道:“我从未因辞盈同你生气。”
  “我背叛了公子,公子也不生气吗?”朱光不死心问道。
  却见青年淡淡一笑:“夫妻一体,投靠辞盈如何能叫背叛我?”
  第46章
  五月初的时候,辞盈独身去祭拜了小姐和夫人。
  那日下着小雨,到墓前时,辞盈将伞放下,轻轻地跪下来,先给夫人上了三炷香然后走到了小姐墓前。
  几年过去,周围满是青青的草,辞盈有些日子没来,随着春日的风一长就是半人高。辞盈照例用镰刀割了一圈,等墓前又干净了,她跪坐在小姐墓前。
  她细碎同墓碑讲着最近的事情,讲着讲着声音就轻了下去。
  辞盈看着墓碑,垂下眸来。
  她很想开心一些,她很努力在开心一些。
  在谢府尚好,到了小姐墓碑前,就一点都装不住了。雨水渐大,手指的纸钱也都被雨水浸湿了,辞盈将新鲜的糕点换上去,眼泪“啪嗒”滴在白碟的边沿。
  雨幕下,孤身一人的少女垂着眸掰算着手指,一年,两年......好多年。
  以后也还有好多年。
  年岁如此,她也如此。
  长大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辞盈没有像茹贞一般得病,却已经有些想不起来从前的事情了。
  “阿素,阿素。”
  空荡的院落里传来辞盈适才的回声。
  雨大,直到辞盈回府了都还没有停歇。
  在马车上,她将身上的衣服换了一身,看上去已经干爽了。但肌肤上粘着雨水,擦拭过后那种同衣服摩挲粘稠的触感也没有消去,辞盈轻声吩咐了院落中的婢女准备沐浴的水。
  木桶里,辞盈将自己整个人沉下去。
  直到呛出水,她才从里面浮出来,在外面守着的婢女见了,忙跑进来扶住辞盈,用毛巾擦去辞盈脸上的水珠,辞盈眼周一圈都是红的,轻吐出一口水,轻声道:“去给我端一杯冷茶。”
  婢女忙应下,半晌之后,将新泡好的冷茶递给辞盈。
  辞盈慢慢地饮完了一杯,沐浴完后没有穿戴好衣裳,只披了一件里衣走到窗边。外面还在下雨,她安静地看了许久,等到雨停下之后,穿好好衣裳去书房处理完了剩下的事务。
  又是一月下来,辞盈已经算得心应手。
  泠月和泠霜也已经回来,只是匆匆见了一面之后就去处理之前长安落下的事情了,还带来了一部分江南那边需要辞盈决策的事情。
  茹贞的病情有所好转,辞盈犹豫着何时真正同茹贞说去江南的事情,犹疑着日子就这样过去,那日梦见宇文拂的事情辞盈仍旧记得,不想将那个梦告知谢怀瑾,她自己派人去查,只是漠北的确太远,派去的人现在也没有回来。
  朱光同她搞了个假就跑出去了,辞盈猜想大抵是去寻墨愉了。
  说起墨愉,辞盈有一段时间没有在谢怀瑾身边见到他了。
  晚间同谢怀瑾吃饭时,辞盈说起墨愉,谢怀瑾温声道:“朱光让你来问的吗?”
  辞盈摇头:“没有,朱光一早就离府了。”
  今日喝的又是鱼汤,乳白乳白的,很鲜美。
  她看向谢怀瑾,青年似乎并没有说的意思。
  外面的天色渐暗,辞盈用完膳也准备走了。
  临走之际,她听见谢怀瑾的声音:“墨愉去养伤了。”
  辞盈忙回身:“他受伤了吗?”
  “很关心?”青年带着笑说出来这句话,辞盈一怔,轻声道:“他不是很厉害,怎么还会受伤,最近有什么很艰难的任务吗,需要朱光帮忙吗?”
  “朱光来了会添乱。”青年同她一起走在回去的路上,手中提着一个灯笼,灯火悠悠地照亮前面的路,辞盈为朱光辩驳:“她很厉害的。”
  谢怀瑾不否认:“只论武功,朱光的确在墨愉之上。”
  “那她为什么帮不上忙?”辞盈轻声反驳着。
  看着明里暗里都在打探消息的人,谢怀瑾温声一笑:“不太合适。”
  走过无人的长廊,奴仆对他们行礼:“家主,夫人。”
  即便已经听了数次,辞盈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等这一列人走远后,她的心才松了一些。
  “还是不习惯吗?”青年看着辞盈的反应。
  辞盈没有掩饰:“嗯,人多了就会有一点。”
  她在花园里的石凳坐下来,望向谢怀瑾:“如若你是我,可能也会不太适应。不过你生来是主子,生来尊贵,受人敬仰,可能无法体会到这种感觉。”
  谢怀瑾的确体会不到:“那是什么感觉?”
  辞盈思虑了一下,形容着:“就是好像一根很细很细的木刺,不经意没入了手指之中,手抚摸上去能感受到木刺的痕迹,但用力一些挤压木刺却出不来,只剩疼痛的感觉。”
  说着说着,辞盈轻笑起来:“是不是很滑稽的比喻?”
  “没有。”谢怀瑾说。
  他像很多时间一样站在她身侧,垂眸就能看见辞盈仰着脖子的脸,她总是很喜欢看向月亮,于是谢怀瑾就想起李生。
  那几篇诗文中,辞盈总是将李生比作月亮。
  谢怀瑾同辞盈一起看向月亮,他温声道:“不用特意挤压,将手浸泡于温水中,一刻有余木刺会重新扎出皮肉。”
  辞盈不言语了。
  她不再看向月亮,而是看向谢怀瑾。
  而她望向谢怀瑾的那一刻,青年却在看月亮。
  辞盈偶尔想,谢怀瑾有没有爱过一个人,无关于男女情爱。
  但好像是没有,哪怕是人的一生中最重要之一的父母——已经逝去的家主和夫人,她也未曾在谢怀瑾的眼中看见过丝毫怀念。
  可能人身居高位久了,就是会变成谢怀瑾这样。兄弟阋墙,父子反目,高门贵族之间多的是,长安近十年流传的便不下十件,而那些人远没有谢怀瑾位高权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