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李生的眼神淡了下来,朱光,烛光,烛。
  谢家长公子,也就是如今的谢家家主谢怀瑾手下的暗卫中,只有排序第三的烛三是女子,传闻......她十二岁时一人屠了暗卫营近半数的暗卫,是谢怀瑾手下最有名的杀器之一。
  而她口中的师父,是一直如鬼魅一般随在谢怀瑾身边的,常年一身黑色锦袍的墨愉。
  李生看着前方躬身挑选陶泥小人的两个女子,多少有些割裂。
  一个谢家暗卫,一个谢家夫人,他这想不被谢家找到都难。
  但......天下悠悠,他又能逃到哪里去?
  李生上前,也同她们一起挑起陶人来。
  辞盈跳了一个坐轮椅的小姑娘,朱光挑了一个冷酷的暗卫,李生挑了一只威风凛凛的老虎。
  几人付完钱后,天色就黑了。
  朱光建议,她们去酒楼吃一顿。
  李生捏着手中的老虎,不乏意味地说:“朱光姑娘很是阔绰。”
  辞盈轻瞥了李光一眼:“无事,我请客。”
  朱光立刻挽上辞盈手臂:“那姑娘只能请我的,我想想,我要吃红烧肘子,烧鹅,珍珠丸......”
  李生:“......太多了些。”
  朱光:“你可以不吃,店家看了你估计都不想招待,吃出点什么事情可真是天下第一可怜店家了。”
  辞盈拉了朱光一下,朱光止住了嘴,笑吟吟地又报起了菜名。
  李生好气又好笑,最后坐下来和两人一起吃红烧肘子,烧鹅,珍珠丸子,蟹黄包子,清蒸闸蟹......
  之后,辞盈和朱光一起去拜访了江南的武行,让她意外的是,武行中女子并不少,朱光看出她的诧异,解释道:“以前大多数武行中都是男子的,但是男子在后宅的确不便,一些富贵人家的夫人和小姐比起男护卫,更青睐于女护卫一些,为此甚至愿意付更高的报酬,所以武行就渐渐有女护卫了。”
  “我带姑娘来的这几家,大多是招待巡抚府那样的客人,所以女护卫数量并不算少。”朱光推开门。
  辞盈思索着,后面几日没有再出门。
  这几日的所见所闻让她有了一丝灵感,有什么东西从脑子中飘过好像快被抓住了,辞盈提笔在纸上写了起来,越写越蹙眉,后来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却很快又蹙了起来。
  巡抚府要举办宴会的消息是日暮时传来的,彼时辞盈正整理了一部分适才脑中浮过的想法,想着法子时就听见婢女敲响了门。
  她将东西收起来放到盒子里,起身打开门。
  是之前给她送过饭的婢女,笑着说:“大人说过两日府上要举办一场宴会,邀请女夫子陪同小公子一同出席。”
  说到了王初于,辞盈不太好拒绝,她轻声问:“请问是什么样的宴会?”
  婢女笑着道:“是为夫人生辰举办的宴会,每年都有的,会邀请很多人,女夫子无需担忧。”
  听见是生辰宴,辞盈也笑了笑:“那我要为夫人准备*一份生辰礼。”
  婢女凑近些,小声说:“姑娘别送珍珠类的饰品就好,其他都好,唯唯这个不行。”
  辞盈应下,也没细究为什么。
  婢女笑着退下了。
  李生同样接到了消息,关上门之后,李生咳嗽了两声。
  他叹口气,提笔写下一封书,派人送了出去。
  ......
  宴会上。
  辞盈和李生坐在王初于左右,几日不见,王初于比从前又沉闷了些。
  宴会上人多嘴杂,辞盈不好开口问怎么了,只能轻声同王初于谈着一些不相干的事情。王初于兴致不高,看见辞盈眼泪都要落下来了,辞盈看向李生,李生忙从怀里掏出了一方新的帕子。
  辞盈低声道:“娘亲生辰宴就算开心也不要落泪呀。”
  王初于点点头,低下红红的眼睛。
  李生看不下去,咳嗽着说:“不行就哭吧。”
  辞盈瞪了李生一眼,李生唇角淡淡一笑。
  王初于不喜宴会,故而他们所在的地方比较隐蔽,距离主座有些距离。辞盈和李生一直注意着王初于的情绪,也没有环视四周。朱光在她们身后,转了转衣袖中的匕首,遥遥看向一人时,眼睛亮了起来。
  主座下,只见一青年身着柔白的雪衣,端起案几上的酒盏,淡薄的唇轻轻点了一口,遥遥地看向三人聚成一团的那处。
  来江南之前,谢怀瑾去见了茹贞。
  茹贞恨着一双眼望向他,若不是有人在身后拦住,整个人一副要冲上来拳打脚踢的模样。
  谢怀瑾坐在椅子上,手中拿着茶盏,打量了一下粗陋的房中摆设。
  是谢府给下人住的瓦房,也就是从前茹贞小时候同父母住的那种,他轻声道:“管家说,从前你同父母一起住在这里。”
  茹贞咬着牙,但是挣脱不开后面的人,也明白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拿谢怀瑾怎么办,转过头不理会面前的青年。
  但谢怀瑾淡漠的声音还是飘入她的耳朵。
  “辞盈很在乎你。”
  茹贞身体瑟缩起来,根本听不得辞盈的名字。
  青年用手帕包着抬起她的手腕,用白帕子覆盖住上面的血痕:“所以在她回来之前,先活下去吧。”
  茹贞顿时爆发了:“关你什么事,你不许去找辞盈,谢怀瑾,你就放过辞盈不行吗?”
  放过。
  这是一个很莫名奇怪的词。
  谢怀瑾并没有想到以后会无数次从辞盈口中听到这个词,哀怒的,愤慨的,甚至绝望的。
  但现在还没有,现在这个词出现在面前这个婢女口中。
  谢怀瑾对茹贞的印象停留在卷宗上的三页纸,她多次背叛辞盈,欺|诈|哄|骗宇文拂,最后惹得辞盈离开长安。
  他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何辞盈会因为这个婢女逃离他身边,就像当初他不明白辞盈为什么因为另一个婢女同他生疏一样。
  他也不能理解茹贞此时的愤怒。
  谢怀瑾眉眼很淡,对上茹贞燃烧着愤怒和怨恨的眼。
  他走到窗前,洁白修长的手指推开瓦房同样简陋的窗,如若不是同辞盈有关,他一辈子也不会踏入这种地方一步。
  他侧身,重新看向茹贞:“我一直不明白,我到底对我妻子做了什么?”
  “在你口中,我似乎......罄竹难书,罪大恶极。”谢怀瑾细数着茹贞没有说出来的话,风轻柔地吹起青年雪白的衣角,他的声音同样温和,眼眸中却带着淡淡的压迫。
  茹贞颤抖着:“你......你......”
  谢怀瑾很安静地等着,但良久之后茹贞也没有说出一件。
  青年有一双漂亮的凤眼,修长如玉的手指点了点窗台上不知何时落的花:“我既没有像那个婢女一样给辞盈下药,也没有像你一样几番背叛辞盈,我爱护我的妻子,给她作为一个主母全部的尊重。”
  说到这里,谢怀瑾回身淡淡地看向茹贞。
  茹贞被人按着手,眼眸颤动起来,深寒的涩意从她的心间划过,她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惊恐替代愤怒在眼中盛放。
  比起谢怀瑾,茹贞宁愿面对宇文拂。
  起码宇文拂,她能明白他的愤怒,他的喜悦,他的不快,但谢怀瑾的话语间没有一丝为自己开脱的意思,他合情合理地觉得他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茹贞闭上眼,心中只念着。
  辞盈,逃......
  *
  宴会之上。
  谢怀瑾遥遥看向自己的妻子,很轻地笑了一声。
  墨愉听见青年唤自己的名字,他俯下身,耳边传来青年温和的声音:“他们看上去是不是很像一家三口。”
  墨愉身体一僵,身旁青年甚至还在轻笑:“温柔却不管事的父亲,严厉却心软的母亲,哭泣长不大的孩子......”
  青年眉眼中带着笑,但很快疏于平淡,酒液染湿浅薄颜色的唇,洁白修长的手指缓慢地环住青绿的酒杯,他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转身离开了宴会。
  不远处,朱光“啧”了一声,辞盈问怎么了,朱光笑着说:“今日晚上要下雨,姑娘记得关好窗户,不对,门和窗户一起关上吧。可要安神汤,奴去为姑娘端一碗,晚上能睡好些。”
  辞盈婉拒了朱光的好意,看了看晴朗的夜空,轻声道:“会下雨吗?”
  李生跟着看了看:“应当不会吧,早晨我看了石阶下的蚂蚁,他们并没有搬家的样子。”
  王初于打了个哈欠,辞盈摸了摸她的头:“回去睡吧,明日我们为你先温习一遍前面的诗文。”
  王初于点了点头,同两位夫子告别。
  辞盈本来也不想参加宴会,王初于回去了,她自然也起身,起身之后遥遥看了一眼高处的主座,发现巡抚大人竟不知何时也已经离席了,只剩夫人一人在上面应酬,下面还有一方位置也是全空着的,但剩下的人都还很热闹。
  的确如婢女所言,邀请了很多人。
  那时辞盈没有想到,这些人里会有谢怀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