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男配弟媳后 第23节
  虞枝意不知不觉睡着了,谢玉清也在她的身旁躺下。
  喉咙里泛起熟悉的痒意,他轻车熟路地从枕下取出丝帕,捂在唇上,咳嗽了两声,然后拿开,丝帕浸满鲜血,他丢进一侧的花瓶中。
  像这样的丝帕,花瓶里已经堆积好几条了。
  而虞枝意,因为香膏加了助眠的成分,睡的很沉。
  自这日后,虞枝意每日早出晚归,不仅要管府中的庶务,还跟着秦涟漪的一道学着管铺子,她天资聪颖,是个天生的商人,对数字极为敏感。账本翻上一便,便能看出其中蹊跷,聪慧程度令秦涟漪也大为赞叹,为她引荐了许多朋友。谢诏送给她的铺子在她手里短短几个月内,进益比之前增了一番。
  侯府里的下人没有不服这位二奶奶的。
  这几个月间,谢诏一次未归,唯有家信每月按时抵达,加上逢年过节寄回几船的许多银两和礼物。
  虞枝意渐渐地忘了,府上还有这样一个人。
  第28章 第28章离世
  正值初秋,秋老虎盘踞,天热的出奇,完全没有半点冷下来的迹象。
  虞枝意正在前院看账本,宝鹊忽然急急忙忙跑过来,她越过一院子的下人,快步走到虞枝意身边,附耳道,“二奶奶,二爷病倒了。”
  一听谢玉清的病倒的消息,她顿时心底一沉,蹭的一下站起来,“秦姐姐,你先替我守着。”
  两人在一起这么久,早已有了默契。虞枝意什么还没说,秦涟漪便能领会她的意思,“快去吧,莫耽误了时间。”
  这段时间,侯府上上下下的事情都交由虞枝意处理,从前的软绵绵懒散的性子变得干练。她脚步生风,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回到翠竹苑。一进翠竹苑,便感受到一股非比寻常的气氛,悲伤,沉重,下人们低着头不敢说话,就连跟在她身边最久的宝鹊也不敢抬头与她对视。她的脚步不由得放慢放轻,走进卧房中,孟老夫人已经接到消息赶来,此刻正坐在床边,见她来,也只是默默的点头,虞枝意慢慢靠近床边,心脏随着脚步缓慢地跳动着,待手搭在床帘边,心跳停了一瞬,又在看到谢玉清微弱起伏的呼吸时,活了过来。
  她扭头问府医,“二爷这是怎么了?”
  府医低着头,似乎有些不敢说。
  在府中立威这些时日,她已经习惯了不管自己问什么,下人都会立即回答。眼下府医沉默不语,虞枝意便有些急了,“有什么情况,你只管说便是。”
  这时,孟老夫人开口,“玉清他……身体不大好了。”
  犹如当头棒喝,虞枝意被砸个正着。
  什么叫身体不大好。
  她想大声质反驳,不可能。可对面是孟老夫人,,这个世界上最疼爱谢玉清,最不可能拿他开玩笑的人。
  可,分明今晨她出门时,谢玉清还好好的,他们一起用早饭,他送自己出翠竹苑,笑意盈盈地开玩笑。现在,却毫无生气地躺在这儿。
  看她的脸色不好,屋里的其他人不约而同地都悄悄退了出去,想留些空间让这对小夫妻说些体己话。
  “小意。”谢玉清终于醒了,虚弱的声音从床帐里传来。
  虞枝意如乳燕投林一般扑到床边,“谢玉清。”声音中已经带上了哽咽。
  谢玉清想抬手,却没有力气,勉强把手抬起一拳高,虞枝意知道他是想摸自己的脸,两手握住他的手掌,紧贴在自己的脸上。他虚弱地笑了笑,试着用大拇指揩去她眼尾的泪珠,可就连这点力气,他也没有了,只能吃力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小-意-别-哭。”
  “谢玉清。”虞枝意用一只手胡乱擦去脸上的泪,嘴角扯起一抹笑容,“谢玉清,我没哭。”
  谢玉清见不得她的眼泪,还想哄她笑,“小意。你看我,你看我是不是很丑。”
  “不丑,一点也不丑。”虞枝意摇着头,“谁说你丑了。”
  “可我觉得,我很丑。”
  “不许胡说。”虞枝意道,“你好看的很。”
  可谢玉清并未得到半点安慰,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这些与小意相处的时日就像偷来的岁月,每一天都让他对这个人世格外不舍。他不愿让虞枝意的记忆中留存的是自己如此憔悴丑陋的模样,于是,他做了一个决定,“小意,你还记汉武帝和李夫人的故事吗?”
  “记得。”
  虞枝意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觉得,谢玉清这样对她,未免也太过残忍。
  可看着他的眼睛,虞枝意却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来。
  看她的眼神,谢玉清知道,小意这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虚弱地笑了笑,用尽力气向上一指,虞枝意便为他放下床帐。
  轻烟一般的纱帐垂下,遮掩住床榻,里面仿佛自成一个世界,将谢玉清困在其中,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
  她看不清他的面容,表情,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形。他就这么静静地躺在那儿,杳无声息,虞枝意盯着纱账,看着他呼吸的起伏。
  有好多次,虞枝意疑心自己看花了眼,看不见里面人有任何的起伏,她扑了过去,停在床帐外面,手高高举起,想撩起床帷,里面就会传来轻轻地咳嗽声,她便知道,谢玉清还活着。这时,她就会慢慢起身,坐在不远处的绣凳上。
  她也不是时时刻刻能够守在谢玉清身边。
  她管着一整个侯府,大大小小的琐事都需要她处理。
  忙前忙后,有好多事情。
  只有偶尔闲下来的时候,她才能来这儿坐坐,一坐就是一整天。
  终于,有一天。
  谢玉清说话了,“小意。”他看着半开的窗,目光已经有些浑浊,看不清天空的颜色,鼻子也闻不到花香,耳朵似乎也有些听不见了,可他还是强撑着,“现在是什么时节?”
  “已经是秋分
  了。”
  “秋分了啊。”谢玉清长长地叹息一声,在床上躺了这么久,他已经不知今夕何夕,“小意,我应当是活不过这个冬天了。”他的意识略有涣散,“我还记得春天的时候,我们一起看花开呢。”
  “或许,我是看不到明年的花了。”
  虞枝意眼泪,就这么无声地流了下来,一滴一滴地砸在衣袖上,可她不敢让谢玉清听出她哽咽的声音,强忍道,“怎么会。我刚说错了,已经立春了,明天树上就会开花。”
  “我还记得,你说我是花中仙子呢。”
  谢玉清想笑,可他连笑的力气也没有。
  他不再说话,虞枝意又喊了他几声,不见回应。她转头望着窗外,枝头凋零,光秃秃的树干延伸进窗内,心中又是一痛。她走出房间,喊道,“宝鹊。”
  宝鹊走了过来,看着她满面泪痕,劝慰道,“二奶奶,别太伤心。”她没读过什么书,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能说两句干巴巴的,从母亲那儿听来的话,自以为是大人的安慰。
  虞枝意感受到了她的好意,微微笑了笑,那笑容中含着的意味太过苦涩,叫人不忍继续看下去,“宝鹊,你召集些会裁剪的丫鬟来,我们做些花。”
  宝鹊并不知道她要做些什么,却十分听话的照做。
  白天黑夜,烛火燃了灭,灭了燃,虞枝意和丫鬟们一起赶制绢花,一晚上的功夫,便做了成千上百朵。秀丽的绢花栩栩如生,与真的花并无分别,天将明,虞枝意指挥着丫鬟将绢花搬到窗外的那棵树下,搬来梯子,自己扶着梯子,将绢花一朵一朵地挂在树上。
  谢诏来时,日头刚刚升起。
  赤焰一般的日光从东方渲染至整个天空,将虞枝意的身影镀上一层金光。
  他驻足不前,看着她忙碌的身影,久久地望着,无法将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这样绚烂、热烈、毫不保留的感情仿佛耀眼的太阳辐射所有地方,甚至给予他这个躲在阴暗一角的人,一点光辉,让他觉得自己也在被这么热烈的爱着。
  “二奶奶这是在做什么?”
  一个小丫鬟匆匆走过去,手上还拿着赶制的绢花,他将其拦下问道。
  “二奶奶说,要给二爷送一个春天。”
  原来如此。
  谢诏不敢再看。
  满院子的丫鬟下人,都陪着虞枝意一道缠绢花,他犹如进入无人之境一般,走进屋子里。
  许久未归,家里的一切似乎都变了。处处透着一种陌生感,好像他回的不是自己家。谢玉清给他送了信,看到信的那一刻,他便快马加鞭的赶回来,一路上只希望还没迟。他撩开床帷,低头看着这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弟弟,瘦骨嶙峋,眼窝深深地凹陷着,身上皮连着骨,已经完全看不出人形。
  或许,这是此生他们最不像的时候。
  “我来了。”谢诏说。
  “是兄长吗?”谢玉清双眼无神的问。
  “是。”谢诏坐在床边,握住谢玉清试图移动的手,“是我,谢诏。”
  “眼睛已经看不清了。”谢玉清似乎攒了些力气,说话顺畅了一点,“兄长,我知道是你。”
  “你送信给我,我便回来了。”
  “我总是这么任性,给你添了很多麻烦。”谢玉清苦涩地笑着。
  “这并不算什么麻烦。”
  再者,他已经习惯了为谢玉清解决问题。
  窗外传来虞枝意的声音。
  谢诏侧头看了过去,谢玉清好像也听见了,话题顺理成章转到虞枝意身上。谢玉清笑了笑,有些自嘲的意味,“小意是个实心的。答应了的事情,她都认认真真的去做了。我的小意,真的好傻。”笑着笑着,他竟然还能落下泪来。他以为这些时日,他的身体早已没了任何感觉。
  他好恨。
  恨老天没给他健康的身体,不能建功立业,不能实现自己的抱负,不能与小意长相厮守。
  他好不甘心。
  他还这么年轻,就要死了。再也看不到明年的春日,看不到小意的模样。
  他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小意的脸,都快要忘记她长得什么模样。
  “认真,是件好事。”
  谢玉清挣扎起来,谢诏扶着他,让他起来。曾经的亲密的无间的兄弟变成手里一堆不算重的骨头,谢玉清倚靠在他的肩头,眼泪从眼窝里掉下来,声音也逐渐哽咽,“兄长,我好不甘心。”
  “我就要死了。”
  “我好害怕,地下会不会很黑,又很冷。”
  “小意,小意还这么年轻。她怎么能承受的起没了丈夫。”
  “要是,要是,她能陪我一起就好了。”他的声音中带着天真的狠毒。
  这时,窗外传来虞枝意的叫喊声,“谢玉清。”
  “谢玉清。”
  “你能不能听见,是我,虞枝意。”
  “看,窗外的花,春天到了。”
  “快看啊,春天来了。”
  谢玉清转过头,看向窗外,他已经看不清了,眼睛却还能追寻有光的地方,“兄长,是春天到了吗,院子的树开花了吗?”他什么也看不见,却还记得小意先前说,现在去秋分。秋分萧条,叶落树枯,就像此刻的他,毫无生机。
  谢诏随后看向窗外,“开花了,很漂亮。什么颜色都有。”
  枝头上坠着彩色的绢花,流金溢彩,在阳光下闪闪发,他的目光落在枝头最盛的那朵绢花上,虽然明知道那是一朵假花,他却觉得这花开得十分娇艳。他用自己的眼睛代替谢玉清的眼睛,描述给他听,就好像他也看见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