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男配弟媳后 第21节
  “那个秦娘子是什么人?”孟老夫人问。
  认识秦涟漪不到一日,虞枝意与她暂且还只有一面之缘,并未有什么深厚的了解,此刻也答不上来。
  谢诏早知孟老夫人有此一问,答到,“是胭脂巷那儿,常家的一位姨娘。常家犯了错,便把这个姨娘送来赔罪。我听下人说弟媳心善,怜惜她,将卖身契还给她。此人是经商管理一把好手。”话中不仅将他把秦涟漪送与虞枝意过了明路,还暗地里抬了一把虞枝意,语气很是敬重。
  “城里的兴隆轩、清怡阁都是这位秦娘子一手经营起来的。”他大力夸赞了一番秦娘子,又将当年常父居心叵测纳她为妾,多年来把持她的卖身契,将她束缚在常家的事细细说给孟老夫人听。
  孟老夫人心中泛起一股怜惜,“这秦娘子是个可怜人。”连丫鬟们听着,也暗自垂泪。“小意,兴隆轩生意红火,想必那秦娘子是个有本事的,切不可因为她曾经做过姨娘就看轻了她。要以先生之礼相待,多跟着学一学。”
  虞枝意点头,“都听娘的。”
  孟老夫人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竟开始长吁短叹起来。
  “好端端地,怎么叹起气来?”帘外传来谢玉清的声音,随即他掀帘而入,笑盈盈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孟老夫人看见他,精神一振,”你方才去哪儿了,丢下你媳妇一个人。来了怎么也不让下人通报一声。”
  谢玉清仍旧笑着,笑容却有些鬼气森森的。他看着孟老夫人身边站着的两个人,一个是他的兄长,一个是他的妻子。他忍不住燃起妒火,焚烧着五脏六腑。太近了,他想。谢诏再上前一寸,便能和小意挨在一起,“想到今日大哥要离开,特意去为大哥准备了一份饯别礼。我悄悄过来,不许她们通报,想听听有没有人背着我不在,议论我。”
  说话间,他不紧不慢地走过去,行礼。站起来,然后无比自然地走到虞枝意身边,在众目睽睽之下,拉住她的手,“是儿子的错,不该丢下小意一个人。”每走一步,那股妒火便犹如添油加柴一般,往上狠狠地窜一上一窜。
  他将自己的手指滑进虞枝意的指缝中,十指相扣,牢牢扣住。
  “不知道大哥对这份饯别礼,满不满意。荷香,把礼物送上来。”
  庆德是男人,没法进入内宅中。装着礼物的木盒便由追来的荷香一路捧着,此刻交到谢诏手中。
  “狭促鬼,没人说你。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孟老夫人道。她是真的有些好奇谢玉清会准备什么。
  谢诏把盒子掀开,里面躺着把钥匙。
  虞枝意诧异的很,不知道为什么谢玉清要送谢诏一把钥匙。孟老夫人同样也很疑惑,可不论他们怎么问,谢玉清都故弄玄虚,只说等有朝一日,谢诏便会知晓。
  谢诏便又把盒子合上,放在一旁。
  孟老夫人追问未果,便也失去了兴趣,对着秋燕道,“摆饭吧。”
  一顿饭吃的不是滋味儿,孟老夫人草草用了几口便不再动筷,谢玉清也没有什么胃口,虞枝意倒是有胃口,可另外两个都搁了筷子,她也不好再吃下去,只想着等回去后,在小厨房里开火。
  席面上的饭菜几乎没怎么动过,撤了下去。
  终究到了临别的时候,孟老夫人看着谢诏,儿行千里母担忧。谢诏并非第一次出远门,她也不是第一次担心。只是她终究老了,心力不足,并不期盼着儿子建功立业,反而希望儿子们都能够留在身边。
  京城中的世家子弟,十六、七岁便已勤学苦练,随时准备当差了。
  谢诏也自是如此,只是被家里拖累了几年,好在他并无怨言。
  孟老夫人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年轻的事儿,谢诏都耐心听着,说到最后说累了才舍得放谢诏离开。谢玉清让荷香等人陪着虞枝意先回翠竹苑,自己与谢诏有些话要说。
  两兄弟沿着廊下慢走,一时间无言,不知该从何说起。谢诏总是沉默的,无论在何时,都是个忠实的倾听者,他习惯了听谢玉清的诉说
  ,因此无法第一时间开口。而谢玉清,他满腹心事,方才的妒火已经熄灭,冷冰冰地凝结在腹中,堵着他的喉咙,无法发声。
  走了许久,谢玉清心中渐渐漫起一股哀色。他们这对双生子,从前也有过分开的时候,可不论哪一次,都没有这一次一样,有种彻底分离的感觉。他曾听过这样一种说法,双生子拥有同一个灵魂,其实是同一个人,只是在娘胎中,不知为何,分成两个人,就是如此,他们才会这般相像像,身形、容貌、性格、喜爱的东西,都只有细微的差别,其余都和同一个人一般。所以他才会看到兄长和小意站在一起时,酿生如此雄烈的妒火。
  是的,他嫉妒。
  或许在小意眼中,他与谢诏并没有什么区别。
  在长久的沉默后,谢玉清终于开口,打破了这股平静,“大哥此去,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归期未定。或许三年五载,又或许…”是一辈子。
  那话中的未尽之意,已然让谢玉清明白谢诏的打算。
  “归期未定,好一个归期未定…”谢玉清喃喃自语,竟是要将他们这些亲人全都抛在脑后了吗,可他又无法将自己的怨恨宣之于口,倘若他是一个康健的人,想必也会想着离开侯府,闯荡属于自己的一番天地。可现实是他身体破败不堪,只能困守在侯府中。
  谢诏去京城,原本正是他期望的。可此刻,他竟说不出一句祝福的话来,“京城风云诡谲,势力错综复杂。就算你是承了白家的人情,可天子脚下,王爵公卿多的赛过河里的王八。稍有不慎,便会得罪别人。我知道你是个性子冷硬,轻易不肯服软的人。可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前,都要想三想。一想母亲,二想我和小意,三想谢侯府的所有人。三思而后行…”
  谢玉清说了很久,久到第一次觉得这条长廊如此之短,三两步便走完了。
  他立在走廊尽头,谢诏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走了。
  谢玉清慢慢走回翠竹苑,喉咙里升起一股一股的痒意,忍不住轻轻咳了两声,这两声没有缓解喉咙里的那股痒意,反而愈演愈烈,他只好停下脚步,一手扶着树,一手以帕捂唇,剧烈地咳嗽着。
  正咳着,鼻尖忽然嗅到一股血腥味儿。
  他一时忘记了咳嗽,慢慢举着帕子移到眼前。白色的绢帕中央,沁着点点猩红色的鲜血。一下子,他脸色灰败下来。
  少年吐血,是为早夭之相。
  他慢慢地把帕子攥紧,一时间突然萌生起一个想法:或许,可以利用这块带血的帕子把大哥叫回来。心情陡然激动起来,刚迈出一步,转头便想到临别时谢诏的笑容,又想起谢诏被谢侯府拘的这些年,迈出去的脚步便定在了原地。
  他呆呆地望着前方,望了许久。
  正巧宝鹊路过,看见了他这副呆样,见他身边无人,便忙走过来道,“二爷。二爷。你在这里做什么?”
  谢玉清被喊回了神,见是宝鹊,把拳头又攥紧了些,慢慢放到身后,装作无事的模样解释道,“方才给大哥送行,我在这儿多想了会我们幼时的事情,一时想的出神。你这是去哪儿”
  “虞家送了些新鲜的瓜果,二奶奶命我给老夫人送去。”宝鹊提了提手上的篮子,里面装着许多瓜果蔬菜,鲜嫩欲滴。
  听了宝鹊的话,谢玉清突然想起,饭时,这场为谢诏置办的临别宴没人吃进去几口饭,小意一定饿坏了。他猛地攥紧手中的绢帕,若是被小意看到,定会追问,担心,“我这就回去。既然你要去老夫人那儿,便快去吧。”
  宝鹊拎着东西离开了。
  谢玉清小步往回走着,走到池水边,正是晌午,四下无人,他把手里揉攥的绢帕往里一抛。眼看着白色绢帕被水渐渐浸湿,血色一丝一缕的消失在池水中后,背手离开。
  谢诏终于走了。
  刚跨入翠竹苑内,虞枝意就听见小丫鬟们在议论这件事。压在头上的乌云终于暂时地散去。她知道,终有一日,谢诏还会回来,可这并不妨碍她觉得自己脖颈上悬着的剑被移开,她感到很是轻快,人一轻快,便会注意到先前忽视的事情,肚子咕咕叫起来。
  她叫来荷香,吩咐让小厨房炒两个菜,又想起谢玉清同她一样,也没吃多少,便又加了几样谢玉清爱吃的。
  阖府上下,她应当是唯一一个为谢诏离开而感到开心的人,可她不能表现的太过明显,便为自己找了些事情做。
  离吃上饭还需等些时候,虞枝意便拿起架子上的书开始看了起来。这些日子,她始终没有抛下看书这回事,就算是到温泉庄子上,也是随身带了两本书。日看夜看,谢玉清这儿的书几乎都要看完了,她又打上了谢诏书房的主意。听闻谢诏那儿藏书颇多,但不轻易许人进去,或许谢玉清能帮她从里面拿些书来。
  虽说有些书可以花些钱从铺子里买到,但谢诏那儿藏着不可多得的孤本,若是谢玉清能愿意抄录下来,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再或者,她用些银钱买下来。
  总之,她眼馋的很。
  正看得专注,忽然有一双手蒙上眼睛,遮蔽住视线,视野漆黑一片,“谢玉清。你回来了。”
  “又被你猜到是我。”谢玉清放下手,满面笑容,对这样的小把戏乐此不疲。
  “碧桃,碧桃。摆饭吧。”虞枝意喊了一声,又对谢玉清说,“你回来的正好。方才在母亲那儿没吃些什么,想必现在饿了。我特意命厨房做了两个你爱吃的菜。”
  谢玉清其实没什么胃口,却不想辜负虞枝意的心意,喉咙中还残存着血腥气,他生怕虞枝意的鼻子能闻出来,接连喝了几杯茶下肚,觉得那股血腥气散了些才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不料虞枝意还是起了疑心,“怎么喝得这么急。快拿帕子擦擦嘴。”
  谢玉清脸不红心不跳地在身上摸了一通,把头一拍道,“帕子不知丢哪儿去了。好姐姐,把你的帕子给我用。”
  虞枝意嗔怪道,“瞧你这记性。”她取来自己的帕子,递给谢玉清擦嘴。
  谢玉清笑着接过,“再不敢了。”
  用完饭后,饭桌才撤下,虞枝意正准备歇下,宝鹊就打了帘子进来道,“二爷,二奶奶。王管家求见。”
  “王管家这么突然来了?”虞枝意不知道什么事,谢诏却明白,他道,“多半是为了侯府的庶务,兄长不在,我应当承担起这责任。小意你先休息,我去书房里与王管家商谈此事。”
  虞枝意一开始并没有把谢诏的托付当回事。以谢诏的性格,定不会放心将整座侯府交给她来管,在孟老夫人面前说的那些,不过是些场面上的漂亮话。可见谢玉清如此积极,她也不好说些丧气话,只叮嘱两句,“早些回来。”
  谢玉清满口答应。
  他走后,虞枝意照例儿在书房里读书习字,这一读便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宝鹊小步走来,轻声道,“二奶奶,老夫人那边来说,晚上不必去那儿用饭了。”
  虞枝意抬眼往窗外一看,一点残阳,染了半边天幕,赤橙交融。眼看着就要天黑了,“二爷回来了吗?”她心里知道,谢玉清并没有回来,因为他一回来,便会立即到她身边来,扰的她心神不宁,不能专心读书,可她还是问了出来。
  “二爷还没回来。”宝鹊道。
  果然如此,虞枝意道,“让小厨房备些好克化的糕点,打上灯,我们去书房看看。”
  宝鹊转头去了小厨房,不一会儿拎着食盒回来。
  碧桃在前面掌灯,荷香扶着虞枝意,宝鹊在一旁拎着食盒,一道往前院的书房走。
  天色已黑,书房点起了蜡烛,模糊的人影映在窗上,依稀可以看得出谢玉清的认真,虞枝意站在外面,怔怔地看着,宝鹊低声问道,“二奶奶不进去看看二爷。”
  虞枝意摇头,“还是不进去打扰他了。把吃的给庆德,让他不要打扰二爷,温在炉子上,灯二爷休息的时候吃。”
  宝鹊低低地应了声,匆匆走了。
  虞枝意就这么站
  在廊下等着,宝鹊回来后冲她点点头,意思是事情办妥了,她便带着几个人回去了。
  书房里,庆德拿了食盒,正预备将糕点温在炉子上,那边谢玉清咳嗽几声,略一分神,看见他鬼鬼祟祟地模样,悄声走到他背后,看着他从食盒里一叠一叠地拿出糕点,问道,“这是什么?”
  庆德被吓得浑身一哆嗦,手中的碟子差点端不稳,他小心将碟子放进炉子里,转过头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苦着脸道,“我的好二爷,您差点没给我吓死。”
  他拍着胸脯,不停地顺着气,等气喘匀了才慢慢说,“二奶奶见二爷这么晚了没吃饭,特意送来的,嘱咐小的温在炉子上,等着二爷歇息的时候吃。”
  谢玉清一听虞枝意来了,急着要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还斥责道,“二奶奶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就让她在外面等着。”
  庆德委屈道,“二奶奶特意嘱咐我,不许打扰二爷。这会儿二奶奶已经回去了。”
  谢玉清才走到门边的脚陡然顿住,心知这是小意的体贴,心中暖意融融,道,“时辰不早了,也不必温着了,拿来我吃了,这就回去吧。把这些东西收收,我回去再看看。”他返至小桌前,庆德把糕点从炉子上端来,他一块一块地拈起吃了。
  待吃完后,又吃了杯茶润润喉咙,庆德在抱着书,一路把他送到中门。
  守着中门的婆子认出来的人是谢玉清,急忙站起来道,“二爷来了,怎么身边也没跟个丫头伺候。”
  谢玉清不欲与她多言,庆德一下便看出他心情不愉,便嚷道,“二爷身边跟不跟着丫鬟,要你这婆子多嘴。还不快点去翠竹苑和回禀二奶奶,说二爷在这。”
  婆子悻悻地走了。
  “不必。把账本给我,我自己拿着回去。”
  庆德摆手道,“这怎么使得。”
  可他这句话不知戳到谢玉清哪根肺管子,谢玉清竟沉下脸伸手道,“给我。”
  庆德只好把手上的账本给他。
  账本不厚,拿着却也需要点力气。
  庆德把账本放在谢玉清手上,便松开了力气,不想,那本账本竟重重砸在地上,他赶忙弯腰把账本从地上捡起来,不住道,“小的有错,不该没把账本拿稳,还请主子责罚。”
  天色漆黑,庆德手上虽提着灯,可他弯腰俯身,灯摆的极低,谢玉清的脸色隐匿在黑夜中模糊不清,只有他自己知道,方才根本不是庆德没拿稳账本,而是他自己,是他自己没拿稳那账本。
  他并非随意迁怒的人,何况此事根结不在庆德。
  “并非你的错。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