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不臣之心?
  雨势渐急,天色愈发阴沉。
  那我更要问了,问春是看着我们长大的,盛姨儿时还教过我们习武,凌晗与你我一同读书修习,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知道吗,你怎么下得去手?!他们难道不是驻守北地的忠臣,这些年舍生忘死,宁王府驻守北境两百余年,不敢有任何差错,对这些人下手,你却在这儿说忠诚?
  你真是无耻而不自知,看着便让人恶心。
  二人于雨幕中对视,雨水丝毫不能熄灭眼中怒火。
  身后黑衣侍从安静地躬身呈上照雪庭光,在叶晨晚接过后悄无声息地退下。
  长剑出鞘,插入地面,在阴雨昏沉的天色间泛开一片银白的冷色,洁白如月光,更冷冽如霜雪,倒映出她赤色衣袂。
  慕云归,你最好保证你今日能杀了我。她的右手终于握住剑柄,提剑一步步向慕云归走去,剑锋在地面擦出星点火光,否则你的陛下,将来定然有性命之虞。
  【作者有话说】
  警惕pua话术,少反思自己,多指责他人。
  其实第一章里就已经暗示了叶晨晚不满于慕云归,第一章时她说打理王府上上下下便已经够辛苦了,连我穿衣这样的小事都要你操劳,你可以对自己放松些。潜台词是做好你自己的事,别我穿什么衣服都来插手。
  不过她性格使然,这种话不会明说。
  95殊途
  ◎您不能被她蛊惑啊,郡主!◎
  天边隐约传来轰鸣之声,阵阵雷鸣。
  慕云归握住了手中剑,心中却仍是愤懑他想不明白,之前的岁月有什么不好么?她在京城中当衣食无忧的郡主,只要安分守己,有自己的庇护,定然可以平安度日,陛下也不会对她动杀心。也不必回到北方苦寒之地,与那些穷凶极恶的魏人争斗。等到时机成熟,自己便可以向陛下求娶她,如此相守一生,难道不是许多人梦寐以求之事吗?
  为什么总有人连送上门的安逸都不要?
  当他思绪飘忽时,剑刃却已经直逼他的面庞。死生边缘刀剑呼啸终于让他提剑格挡,收回了思绪。
  他熟悉叶晨晚的剑招。
  他们自儿时起,武艺常由宁王叶珣与她手下的将领教授,来到墨临后,自己也无数次看她习剑与她对练,他本该熟悉她的一招一式直到他横剑时并未格挡下预想中叶晨晚的剑招,反而因对方剑刃挑转被削断几缕发丝。
  她的武艺似乎又在自己不知晓的时候精进了。
  慕云归心绪纷杂,总觉得面前人熟悉又陌生。而叶晨晚每一次出招都心无旁骛,只为取他性命而来。
  他们用着相同的功法,却又演化为全然不同的剑招,剑刃相撞一如当年,只是剑锋划过的不再是焘阳的风雪,而是墨临连绵不断的秋雨。
  叶晨晚的剑术一样残留着北地刀术的痕迹,剑刃开合间攻势凌厉,却又兼之缜密的防守,每一次出剑都不露破绽。
  剑光明灭,星火闪烁,是昏沉雨幕中唯一的亮色。
  又一次剑锋相撞,角力间二人终于对视,他蹙眉,又劝诫,莫要执迷不悟。
  回应他的只有唇角那点讥讽的笑意,你若是杀不了我,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他手上本就有伤,偏生叶晨晚抓住这一点一直向着他的右手攻去,久而久之,手上运力愈发吃力。
  不过是一次出剑时的停顿,对方的剑锋就逼至他的咽喉。但比起直接取他命门,叶晨晚却只反划剑刃,当即在他胸前划开一道伤口,鲜血淋漓,浸红了衣袍。
  银白的剑身衬出殷红的血色,艳丽得刺目。
  比起直接了结他,她似乎更偏爱这样一剑一剑凌迟的方式。
  没有人会原地停留,也没有人会为谁驻足。就如同如今的叶晨晚的剑术早非昔年可比,而这个人也与当初大相径庭。
  可她不从来是随和又温柔的吗?是从何时变成这样一身反骨,又执迷不悟的模样?
  慕云归再提剑,剑光在雨幕间织作了细密的网。
  雷声轰鸣更甚,几近遮掩剑鸣声声。
  鲜血已将慕云归的衣袍染红,肉眼望去他身上竟是剑风割出的细密伤口,虽不致命,却如若凌迟。
  而叶晨晚一袭红衣,瞧不出衣物上的水痕究竟是雨水还是血液。
  雨水滴落在伤口上,激起并不激烈但细密绵长的隐痛,鲜血滴落在地面,冲刷成淡红水痕。
  一人步步紧逼,另一人则只有步步败退。
  窄巷间光线昏沉,唯有照雪庭光凌冽的剑光似月下昙花,又纷纷扬落飘扬雪色却毫无游移地,一剑斩断了慕云归右手的经脉。
  血色喷溅,他手中剑也应声坠地,当他正打算换手去拾剑时,落在地面的剑已经被一脚踢飞,而后他后背被手肘猛击,顺势将他撂倒,一脚踩在了他的脊背处,防止他再起身。
  他侧过脸欲看叶晨晚,却只感觉面上一凉,照雪庭光已经插入了他面前的地面,只离他面颊不过分厘,剑身寒凉清晰可感。
  逆光看去,叶晨晚面色阴沉,五官笼罩在阴影中,唯有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明明如焰。
  很可惜,你输了。我给了你单打独斗的机会,既然杀不了我,那么就该为此付出代价。叶晨晚一边说着,一边面上嫌恶更深,更用力地踩住了慕云归,可惜留你还有些用处,暂时杀不了你。
  慕云归咳出一口血沫,目光仍不曾从叶晨晚身上挪开,郡主,不要做此执迷不悟之事。宁王府百年的基业,都会毁在你手中
  叶晨晚拧起眉头,从前是觉得他啰嗦且多事,现在才发觉这人一开口就令人生厌。
  她刚想开口,却听见玉珩撞击珑璁之声,有人撑伞自雨中行来,三十二骨的伞面白梅清癯。踏过剑痕血污,一袭白衣仍是不染风波,在昏沉的雷雨间黑白分明,迢迢行过一场风月。
  伞面撑在了叶晨晚头顶,冷梅花香流溢。
  身上有伤,还是莫要这样淋雨。墨拂歌看也未看被踩在地面的慕云归,只撑着伞为叶晨晚遮去风雨。
  腰腹处的刀伤仍在隐约作痛,大概是先前打斗时又撕裂了伤口。但叶晨晚只觉得这些伤痛不及她此刻的愤怒分毫,都是小伤,回去包扎一下就好。
  你受伤了?慕云归关切追问,叶晨晚神色如常,并不似有伤的模样。
  她先前在暨州时受了伤,你一无所知,可见既不关心,也不了解。叶晨晚没有答话,反倒是一旁的墨拂歌开了口,现在却来装模作样,不觉得可笑么?
  听见她讥讽的发言,慕云归才觉得自己的确是糊涂了,竟然没有第一时间质问为什么毫不相干的祭司会在此处。
  与你何干,也轮不到你置喙。
  自然是有些关系的。我与慕大人相熟,理应关心大人的处境。
  墨拂歌微垂眸俯视着他,左手拇指微拨剑柄,将鞘中剑刃露出一寸,霎时间清晖流溢,隐约可见剑身中竹叶纹路若隐若现。
  向来见不到什么弧度的唇角微微勾了一下,毕竟我们才见过,不是么?
  他与墨拂歌不过几次照面之缘,连相熟都算不上,慕云归显然不知何来才见过一说。但在见到她手中剑出鞘的那一瞬间,却蓦然睁大了眼,挣扎着想要起身,又被叶晨晚踩住,你竟然是你!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那天与自己交手的人,竟然会是当朝祭司!倒不如说,如此精湛的剑术,他在调查时根本没想起会是这个经年缠绵病榻的病患。
  叶晨晚也不知为何慕云归会如此激动,瞥了眼墨拂歌握在手中的剑鞘,似乎并不是她当初带的那柄剑,毕竟那柄剑上价值连城的宝石实在是太过显眼。
  墨拂歌重新将执剑的手背在身后,垂眸看着他满脸震惊挣扎的模样,目光悠然仿佛寻常看见路边濒死的蝼蚁,是我,可惜这个发现,你没有机会告诉你的陛下了。
  因为这个消息实在是过于震惊,气血攻心之下慕云归又咳出一口血来,他只能看向叶晨晚,郡主!她包藏祸心,您不能与她勾结!您不能被她蛊惑啊郡主!
  一切都得以解释,为什么郡主性情大变,为什么他与墨拂歌一开始便相看两厌,都是因为叶晨晚受了她的蛊惑!
  蛊惑?墨拂歌心情似乎颇为不错,眼角都弯了起来,不敢当,若是你开得起更昂贵的价码,也可以试一试。
  够了。叶晨晚听着二人的对话不知为何心中有些奇怪,开口打断了慕云归,顺着你的心意就是明智,不随你心意便是被人蛊惑,你说话还可以再荒唐些吗。
  自以为是,让人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