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叶晨晚的指尖抬起复而落下,最终点在眉心支撑自己沉重的思绪。
  这几日内,她先是知晓母亲的病危,现在又要面对身边潜伏的内奸,是以心中只觉得疲惫不堪。
  我知晓了,回府后,我会去仔细排查手背受伤与近日服药之人。
  那双冰凉的手轻拍在她的手背处,雪上蒿伤口处,肌肤乌青,久不消散。万万仔细,郡主,稍有疏漏,后果不堪设想。
  叶晨晚收回思绪,重新看向窗外丹溪堂的大门处。
  秋雨淅沥落成玉珠,在雨幕间一切都朦胧不清。但她终于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极快地穿过人群,悄无声息地迈入了丹溪堂内。
  【作者有话说】
  上决浮云,下绝地纪。出自《庄子说剑》
  插播一点萧遥与佩剑复来归的故事,完善一下背景观。
  94走狗
  ◎你真是无耻而不自知,看着便让人恶心。◎
  香炉青烟袅娜,静静焚烧着凝神静气的药草清香。
  把脉的手指微微抬起,气度雍容的女子收回把脉的手,向着雅间内的客人道,慕公子,您的伤悉心调养,再过些时日就可痊愈。
  她提笔在桌案的纸张上写下龙飞凤舞的字体,递给一旁的侍女,药材我已经吩咐人去抓了,您稍等。
  还是上次的药?桌案前的男人询问。
  是。
  慕云归垂眸看向自己右手背,仍有一道疤痕赫然攀附于手背,皮外伤看似已经愈合,但伤口周围都晕开一层淡淡的乌青,内力调动游走时,仍能感受到右手传来的阵阵隐痛。
  上次的药方,效果太慢了。
  距离受伤已经过了好一段时日,只不过是一道箭刃的擦伤,却直到现在也未将余毒除净。
  丹溪堂的掌柜也看着他手背伤痕,面露无奈,慕公子,雪上蒿乃剧毒,解毒不可急于求成,当徐徐图之,若是用药过猛,极易在体内留下余毒。是以就算您有解药的丹方,我们也不好擅自调整用药的剂量。
  无用。他不耐地别过头,罢了。
  侍女将所需的药材仔细打包好,递给慕云归时,他接过时又问,前些时日让你们调查城中碧血青叶的去向,也没有头绪?
  掌柜叹息,自之前有人高价收购碧血青叶时,京城内就乱成了一锅粥,有太多的药商买卖了。想从中找到一个人,如大海捞针。
  慕云归不欲多言,面色阴沉地提起药包起身离开。
  一群没用的东西。
  这些时日各种超出掌控的事物,总让他心中烦躁。叶晨晚已经从暨州归来,尽管这几日风平浪静,但水面下早已暗潮汹涌。手上的伤口若是再不愈合,后患无穷。
  盛良安、凌晗、卫安陵、柳问春他厌恶一切不确定的因素,更讨厌将要展翅翱翔的飞鸟,这些人,都在想要打破原有生活的平静。唯有能握在掌心中的,才是让人安心的。
  一路走到丹溪堂门口,眼见还下着绵绵的阴雨,慕云归皱起了眉。
  奈何观察了一阵,雨还没有停的迹象,他只能准备冒雨回府。
  预想之中的雨滴却并没有落在身上,一柄伞撑在头顶,隔开一片素白天地。
  云归,真是巧,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你。叶晨晚将伞撑在二人之间,面露微笑。
  郡主。慕云归提着药包的手骤然握紧,但他还是保持着面上寻常的平静,微作惊讶状,甚巧,您怎么会在此处?
  叶晨晚指了指身后的茶馆,在二楼听了会儿评书,但无趣得很,听不进去。
  噢,是讲什么的?他顺着叶晨晚的话问道。
  宣景侯萧遥,无非都是荆川求剑,陵阳一役,还有最后的赛兰野。二人撑着伞往回府的方向走。
  这些东西后世多有夸张杜撰,没什么值得听的。慕云归显然对这个题材更不感兴趣,再者萧遥多次违背圣命,不敬太祖皇帝,最后有这个结局也不必同情。
  叶晨晚微有讶异,相识多年,她竟然没发现慕云归对萧遥是这样的看法。须知萧遥虽与开国太祖玄靳多有不睦,但却是无愧于江山社稷,亦无愧于家国百姓,盛年早亡,只让人惋惜。
  但叶晨晚并无与慕云归辩论的欲望,只装作无意问道,到不知你怎么会去丹溪堂?是最近身体有恙?
  慕云归轻咳两声,无妨的,只是近日下雨,天气转凉,一时疏忽染上了风寒。
  那该注意些的,得了风寒怎么还在雨天不带伞出门?若是不小心,加重成更麻烦的病就不好了。叶晨晚有意站在他右手边的方向,转头便能看见他掩盖在衣袖下的右手,云归,你的手怎么了?怎么缠了绷带?
  慕云归将手往衣袖下藏去,一点小伤,无事的,也快好了。
  我这儿正巧有伤药,你拿去用吧,莫落下什么疤。说着,不顾慕云归的推辞,将一个白色的小瓷瓶递给了他。
  慕云归这才察觉,先前因为与她说话没有注意,现在已经跟着她来到了无人的巷道间。
  雨声淅沥,落在伞面劈啪作响。
  叶晨晚撑着伞,好整以暇地注视着他。慕云归垂眸,停滞良久后,最终打开了瓷瓶的瓶塞,放在鼻下轻嗅到了熟悉的气息。
  碧血青叶的苦涩味道是雪上蒿的解药。
  你都知道了。他面无表情地将瓶塞重新塞回,五指一松,瓷瓶落地应声而碎,流淌出黑褐色的液体,又很快被雨水冲刷成一片淡色。
  很不幸,知道的时间不算长。面前男人的神色已然变得冷漠又陌生,叶晨晚知晓他终于露出了自己真实的面目,我只恨自己没有早些知道。
  慕云归扯了扯唇角,露出凉薄笑意,是么,那我宁愿您永远不要知晓。
  不知晓,不知晓你做的那些龌龊事吗?叶晨晚冷笑,握住伞柄的手指寸寸收紧,直至骨节都泛出青白,慕云归,我向来和你说过,你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抱负,我都不会阻拦。但这不代表我允许你的背叛,允许你做这些吃里扒外的事情!
  吃里扒外?慕云归低沉地笑着,您说错了,我为陛下效力,为什么会是吃里扒外?
  他如此毫无半分愧疚之情的态度更是激起了叶晨晚的怒火,为陛下效力?盛良安,凌晗,柳问春,还有这些年折在你手上的无数人,这就是你效的力?她一把抓住了慕云归的衣领,他们做错了什么?
  慕云归拽着她的手腕逼近她,因为过于用力,腕骨处传来阵阵刺痛,那就要问你自己了,郡主,你为什么总想要回焘阳呢?在京城衣食无忧不好吗?他与叶晨晚对视,如若恶魔低语,都是因为你想回到焘阳,他们才会因你而死。
  是的,他痛恨这些变数,厌恶她与祭司的接触,厌恶太子想要牵线她与卫安陵,厌恶她领兵携战功归来,成为朝堂新升的明星,更恐慌于总觉得叶晨晚将有一日会脱离掌控,去往更广远的天空像当初那样平静的生活,一直维持下去,有什么不好吗?
  他话还未说完,只感觉面上一阵剧痛,叶晨晚已经一拳没有任何收敛地打在了他的面庞上,顿时泛开一片红肿,嘴角流下一片血痕。
  你真可笑,说话也是让人嗤笑,如你这个人一般!叶晨晚将手中伞扔在地面,又向慕云归身上怒击一拳,直打得他踉跄几步,慕云归,你在当高高在上的影卫千机使,指掌生杀,你当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好得不行!衣食无忧?什么叫衣食无忧?猪圈里豢养的猪也是衣食无忧,却任人宰割!
  慕云归终于出手,挡下了叶晨晚接下来的一击,面有愠怒,你知不知道,那些书信,要是被陛下知道,都是死罪!我替你将这些书信拦下来隐瞒,你却反要怪我。你若是安心在京城做个富贵郡主,本不会有这么多麻烦,陛下也没想过取你性命!
  他却被拽住了衣领猛地撞向了墙面,雨幕中那双眼眸被怒火点燃,如琥珀焚烧,凭什么?慕云归,你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来假定我的人生?我从来尊重你的选择,你却要对我指手画脚?!我问你,为什么太子愚钝浑浑噩噩,还能尸位素餐,为什么宣王恶毒寡恩薄义,还能享尽荣华,为什么外有强敌内有灾患,有人还能稳坐龙台?为什么这些人身居高位,却要我来做个富贵花瓶?!
  你放肆!慕云归好不容易从叶晨晚手中挣脱出来,喘息着抹去面上的血迹,又愤怒又痛心地怒视着她,竟然有不臣之心,说这样的大不敬之词?!若非当年太祖陛下仁慈,叶氏一族如何会有今日的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