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等一下。”
  三王子总算是舍得张尊口了。
  江白圭目光瞥去。
  “那便尊先朝俗例,和亲就是,你邺朝公主带嫁妆来我草原,就察尔哈方才说的那些。”三王子眼眸微眯的看着他说。
  江白圭却是轻笑了声,缓缓道:“我邺朝百姓,就是再没本事养家糊口的男人,都不会动用妻子的嫁妆。前朝北帝移风易俗,学汉话文字,汉化风俗,如今瞧,后代倒是不及前人谦逊知礼。”
  ……
  百姓不知今日议和之事,却是觉得今儿城门盘查得格外紧。
  战乱年月,粮食吃紧,如今趁着休战,不少姑娘、妇人的都赶早出城挖野菜,晌午时再回来。
  盛樱里几人也在队伍中。
  江鲫歪出脖子朝一眼看不到头的前方看了眼,不高兴的说:“这么慢,江大嫂午饭都该做好了。”
  将近晌午的日头,直晃晃的晒得人发蔫儿,乔小乔抿着唇,不想说话。
  倒是盛樱里头顶树叶,幽幽道:“抱怨什么,人家盘查也很累的。”
  江鲫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瞅她,嘀咕:“……昨儿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盛樱里眼珠子骨碌转了转,没说话。
  江鲫:“?”
  邓登登啃着野果子,含糊不清的替江鲫解惑,说:“今日城墙上站着的是章柏诚。”
  江鲫:“我怎的不知???”
  邓登登:“你出城也没抬头看一眼啊。”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前面的百姓方才进了城。
  盛樱里几人是跟着巷子里的阿嫂来的,一筐筐的野菜,军爷也翻得疲累。
  轮到他们几人时,那小卒肩被拍了下。
  “我来吧。”
  小卒疑惑扭头,却是见章柏诚不似作假,忙推辞道:“这等小事,怎敢让大人沾手,小的……”
  “去旁边。”章柏诚说。
  章柏诚今日当值戒备城防,身上穿着整副胄甲,在那张冷脸下,瞧着很是凛凛不可侵犯,同行之人都不敢大声说话。
  盛樱里站在几个妇人后面,看章柏诚这副冷淡模样,唇角弯起,偏要使坏似的,朝他眨了眨眼。
  章柏诚扫了她一眼,目光收回,一副不搭理的冷漠腔调。
  将查验过的两人放行,后面的人自行上前补位。
  盛樱里往前一步,递上路引。
  “去哪儿了?”章柏诚接过,头也不抬的问。
  盛樱里一副被军爷威势吓到的柔弱模样,牵着衣角怯怯答:“挖野菜。”
  “……”
  章柏诚眉头狠跳了下,冷肃的单眼皮掀起一条缝瞅她,有些无语,不知她这装模作样的是又要作什么妖。
  将路引还回时,他“嗯”了声,心想等换值时过去一趟,给她送些银钱,几日没见,都开始啃草了……
  忽的,掌心被轻轻挠了两下。
  章柏诚:“……”
  姑娘家的手指总归是细软了些,加之某人又存心挑逗,他霎时脊骨激灵了下,抬起眼时,对上了那副无辜又无害的神色。
  “军、军爷,我们可以走了吗?”
  语气小心翼翼。
  旁边另一检查竹筐的小卒见状,低声道:“大人,没查出什么东西。”
  章柏诚喉咙滚了两下,朝旁边让了让,心里轻嗤,猴子也想当霸王,他堂堂百户大人,还得给她让路。
  盛樱里喜滋滋的往前走,“诶呀~”
  王八蛋绊她脚!
  江鲫目不斜视的走过,摇首叹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啊……”
  入了城,三三两两的茶寮糖水铺,多是歇脚的。
  “喝碗糖水再回吧,”乔小乔咽了咽冒烟的嗓子说,“我走不动了。”
  “那边儿有卖西瓜的。”盛樱里朝不远处的小摊指了指。
  四人目光一对——
  邓登登自觉的低头将几枚铜板拿了出来。
  片刻,江鲫拿着几人凑的铜板跑去了,没一会儿,抱了颗瓜藤翠绿的大西瓜乐颠颠的回来了。
  “怎么切,没有刀啊。”
  乔小乔说。
  几人蹲在树荫下,颇有些巧妇难为无米炊之感。
  “让开点。”盛樱里道。
  虽是不解,但三人依言后退半步——
  “砰!”
  “……”
  瓜裂开了。
  江鲫咽了咽口水,夸赞:“好力气啊!”
  盛樱里骄傲扬首,将她一拳砸裂的瓜掰开,充沛的汁水顿时流了底下垫着的满树叶。
  瓜瓤红透,看着就熟得很好。
  盛樱里掰了一块先递给了邓登登,又一块给乔小乔,第三块没忍住自己咬了一大口!
  江鲫:“?”
  还是得自己动手!
  四人蹲在树下啃瓜,当真是羡煞了过路行人。
  盛樱里啃完一块解馋,才又继续掰,使唤江鲫:“你去给章柏诚他们送去吧。”
  门前查验的小吏四人,她也掰了四块。
  江鲫觉得肉疼,“这瓜都快比肉贵了……”
  虽这么说,但到底还是老老实实的捧着几瓣不太规整的瓜去了。
  不知江鲫说了什么,盛樱里捧着一瓣瓜,远远的对上了章柏诚看过来的目光。
  她咽下嘴巴里的西瓜,又朝他眨了眨眼睛。
  哼!
  虽说他绊她一脚,但她以德报怨,还他一瓣西瓜。
  自责去吧~
  73
  第73章
  ◎长街万象。◎
  半旬月之久,邺朝与鞑靼议和终成,会谈盟书上落了官印。
  约为兄弟之国,邺朝送鞑靼岁币十万两银,绢帛十万匹,茶一万。鞑靼送邺朝马驹两千,羊羔两千。两国以凤阳城以北白沟为界,互市贸易,通使殷勤。
  各地张榜相告,于一个晴天艳阳日,互交“礼物”。
  昔日的上京,如今变成了鞑靼的行宫,与凤阳城对望。
  飞鸟划过长空,雨幕淅沥。
  一辆马车掀起帘,削瘦颀长的身影撑伞踏下马车,与前方驾马健硕的将军轻声道:“察尔哈将军,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察尔哈傲然的坐在马背上,一双杂乱的粗眉皱着,瞧得出,很是不喜邺朝人文绉绉的说话,粗声道:“本将军好得很!”
  江白圭微笑,轻颔首,转身又登上了马车。
  察尔哈哼了声,手一抬,示意后面的跟上。
  马车帘子掀开一道缝,一双滴溜溜的眼睛流连于群楼高阁,长街万象。
  “别做贼,想看就大大方方的看。”江白圭倒了碗茶说。
  盛樱里矜持道:“我一个丫鬟,得有规矩。”
  江白圭笑了声,唇角翘起,随意的朝那道窗帘指了下,说:“那就替我打帘吧。”
  “……你当真不客气一下啊?”盛樱里睁着圆眼睛说。
  江白圭抿了口茶,笑着耸耸肩。
  盛樱里掀起窗帘,朝外面张望,片刻,嘀咕似的小声说:“除却街道宽些,可供三辆马车并驾齐驱,旁的瞧着也不比咱们应天繁华啊……”
  哦,行来往去的百姓之中,有眉眼深邃,穿着与邺朝百姓不同的裙衫,这是在应天少见的景儿。
  江白圭神色淡淡道:“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1]。都城繁华之景,向来是达官显贵、皇亲国戚以金银堆砌,与底下百姓有何干系?”
  盛樱里趴在窗前,望着雨中的高楼小铺,也不知是因时日雨之故,还是旁的什么,只觉萧瑟的紧。
  半晌,她小声问:“他们……以后就是鞑靼人了吗?”
  江白圭似诧异的轻抬了下眉梢,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盛樱里*想了想,诚实摇首道:“我不知道。”
  马车在一座驿馆前停下,前面的察尔哈利落的下了马,鹰似的眼睛朝这边看来——
  盛樱里一哆嗦,嗖的坐直了,帘子啪嗒垂落。
  江白圭扑哧笑了声,放下茶盏起身下马车,道:“学着些。”
  盛樱里跟在他屁股后面起身,心里嘀咕,她若是当官儿,也能横行无忌的,才不怕什么呢,可她不是呀!
  将众人安置在驿馆,告知明日设宴,察尔哈就走了,连寒暄两句都未曾。
  盛樱里手里的巾帕一扔,兴冲冲道:“我们这会儿去逛吗?”
  江白圭伸着的手接了个空,神色无奈,边过去捡起那帕子投湿了擦脸,边说:“歇会儿,起了夜市再去。”
  盛樱里‘哦’了声,提着裙摆跑出了厢房,噔噔噔的下了楼。
  门外依旧细雨,街上来影匆匆。
  章柏诚没撑伞,正忙着让人将车上的箱笼搬进驿馆去看管好,众人皆忙,脚下没有一寸的闲功夫,一扭头,却是见门前一姑娘扒着门笑眯眯的看他,他胸口一哽,三步并作两步的过去,抓着她手里的茶盏,仰头一饮而尽。
  被抢了茶水,盛樱里也不恼,反倒是格外体贴道:“还喝吗?我再去端一杯?”
  这般模样,倒当真是有了几分小丫鬟的察言观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