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章柏诚绷着脸,“嗯”了声。就见她扭身颠颠儿的去端茶了。
  不知怎的,那口气郁结在心口,更闷了!
  盛樱里知道他在气什么。
  此次官差在身,江白圭为两国之和使,代邺朝来送“礼物”,而章柏诚和贺霖被遣来护送。
  盛樱里当真是想来看看上京,可如今的上京非是昔日,她也是知晓轻重的,本是不甘的与前来辞行的江白圭抱怨一句,谁知他竟是应了带她来!
  章柏诚知晓时,她已经登上了马车!
  此番作为,难怪他生气呢。
  盛樱里小做殷勤,端着碗茶又跑回来,还送到了他嘴边。
  章柏诚瞥一眼她眼巴巴的神色,接过来自己端着喝。
  “还气吗?”
  盛樱里用袖子替他扇凉,小声问。
  章柏诚几口将水喝完,不冷不热的轻嘲道:“两碗水便要换得宽宥,当它是神仙水不成?”
  说罢,转身又去忙了。
  盛樱里:“……”
  真难哄啊。
  可也不是她自己来的啊,乔小乔和江大嫂几人也来了啊!
  盛樱里“哼”了声,也不伺候了,转身啪嗒的上楼去!
  驿馆的房间有数,他们此番人马众多,盛樱里和乔小乔与江大嫂挤一间,房间就在江白圭隔壁。
  “江小圭说,咱们一会儿去逛夜市啊。”盛樱里推门进来,不掩欢喜的说。
  乔小乔下马车时没注意,踩进了急雨中,这会儿刚换了身干净衣裳鞋袜,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盛樱里抢先道:“不许说不去啊!”
  乔小乔:“……”
  “咱们好容易整整齐齐的都来了上京呢,”盛樱里将窗棂撑开,湿凉的风飘进来,吹散了些闷热,她坐在窗棂上,美滋滋的晃着脚丫,一双凤眸笑眯眯道:“逛逛上京的长街,尝尝上京的小食,再去桥头瓦市看看,都说上京好,咱们如今来了,定是要好好瞧瞧的!”
  江大嫂正收拾行李,回头也高兴道:“逛逛好啊,回去以后啊,也能跟街坊邻里说,我是吃过上京水米的人了。”
  “上京的水米可不如咱们应天的,”盛樱里晃着脑袋,老神在在的道:“都说啊,江南的水米最养人呢!”
  江大嫂扑哧笑,“就你啊,瞧着应天处处好,旁的州府县那都是比不得的。”
  说着,想起什么,她声音低了些,问:“那章家小子……可能跟你回应天?”
  前些时日,议和初定,军营中便重新登户造籍了,冯敢过来时,还提了两句,只事未定,也没个准儿。
  如今江大嫂说起,盛樱里才将这事记起,她张了张嘴,满目懵然的看看江大嫂,又看了看乔小乔。
  若是落了军户,日后章柏诚的去处,尽是旁人说了算的,半分由不得他,更别说是盛樱里了。
  咚的一声,天炸一声雷。
  夜色起,细雨淅淅沥沥的渐渐停歇了。
  外头歌舞喧嚣,亮起的烛火灯笼尽是一眼望不到头。
  夜市人头攒动,各种小食摊子前吆喝声不绝于耳,空气里清新的泥土气被各种食物香盖过了去。
  “这儿!”
  盛樱里一手端着盏饮子,一手抓着根羊肉串,朝不远处目光四下寻找的章柏诚招招手。
  章柏诚挤着人潮过来,手里就被塞了一根肉串。
  “快吃快吃,都要凉了!”盛樱里说着,脸凑近去邀功道:“邓登登方才吃得没够,我都没将这肉串给他,特意给你留的呢!”
  章柏诚扫她一眼,纡尊降贵的接了她这好意。
  一行人边逛边吃,首饰摊子要看,没见过小食的要尝,杂耍也要观,就连那汉子光着膀子喷口火,也将几人瞧得连连抚掌,再是惊喜不过了。
  从桥头瓦市出来,街上的行人已不见多少,倒是不远处灯火辉辉煌煌,在这雨后初歇的夜色里,漂亮的很。
  “上京的人都不睡觉吗,怎的这几更天了,还亮着这样多的灯火。”盛樱里问。
  章柏诚横她一眼,毫不客气的戳破那丁点儿跃跃欲试的心思,“别想过去凑热闹。”
  盛樱里恼得瞪他,“那样气派的阁楼,你可曾见识过?”
  章柏诚自也是没去过的,但他是男子,十四五岁便通了伦理,晓得那彻夜不休的地儿是做什么的。
  江大嫂是个急性子,此刻难得委婉劝道:“也不是什么热闹都要去凑的。”
  盛樱里:“?”
  几人走在前面,江白圭步调不疾不徐的跟在后面,断然道:“快三更天了,回去睡觉。”
  江白圭是出来办差事的,盛樱里万万不敢耽搁他的要紧事,那丁点儿刚冒头的心思,全数断了去,“好吧~”
  驿馆内外都有官差把守,几人回去时,还碰着贺霖刚巡过回来,稍打过招呼,便各自回房去歇了。
  “大半夜的臭美什么?”乔小乔看了眼正对着铜镜摆弄的盛樱里说。
  盛樱里晃了晃手里的荷花簪子,笑眯眯道:“好漂亮呢!”
  这是今晚逛瓦市时,章柏诚给她买的。
  小摊上的东西,说不得多精致秀美,只贵在是支银的。
  这样的东西,乔小乔自幼便不缺,更说不上稀罕,只此刻瞧着盛樱里,却是有些羡慕。
  “我去要些热水来泡脚。”乔小乔说罢,端着木盆出去了。
  房门吱呀一声关上,却是见隔壁出来一人,还未瞧得真切,乔小乔却是脚步一顿,便想退回门内去。
  江白圭刚洗过脸,衣袖挽起在小臂,看见她,好似也愣怔了下,不等动作,便问:“是要下楼?”
  这些时日,乔小乔有意避着江白圭,可人兹有牵扯,便少不得碰面。
  饶是此次旧京之行,她原也是不想来的,但江大嫂不敢将她一个及笄的姑娘留在那小院,便也说不去了。
  乔小乔受不起这样的牵累,索性跟着一同上路了。
  但这一路,二人从未这样独处说话。
  心口好似被一只手攥着,有些难过,亦止不住的酸涩浮了上来。
  乔小乔与那双坦坦荡荡的目光对视一瞬,视线微垂,轻声说:“我去要些热水。”
  底下人影走动,是守夜的士卒。
  江白圭望了一眼,收回目光,说:“我正好要下去一趟,替你捎了这话,一会儿让人端上来。”
  “那便多谢了。”乔小乔朝他轻颔首,转身推开门进去了。
  江白圭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
  一起长大的几人,只盛樱里一个姑娘,可早早便为家里担起了生计,心思敏感远不及乔小乔这样被爹娘宠爱着长大的。
  江白圭自认那日将事情说清,难免伤人。可见过她笑,这些时日的沉闷与避让便总让人心中不甚痛快。
  【作者有话说】
  [1]《长安古意》卢照邻。
  74
  第74章
  ◎赏两个铜板给顿饭吃吧~◎
  鞑靼行宫设宴,江白圭几人都有要事忙。
  盛樱里假扮小丫鬟至昨日,今儿一早,便穿着江大嫂替她缝的新裙衫跑下了楼,轻软的裙摆随着欢快的脚步轻荡,眼瞧着,像片夏荷叶似的,嫩绿清丽。
  章柏诚夜里睡了不足三个时辰,便来替贺霖巡视,眼底泛红的回来,便见她扑棱着楼上跑下来,眼前不觉一亮。
  “呀!回来啦?”盛樱里笑问。
  章柏诚抱臂站在门前日光下,好不知礼的将人从脑袋顶打量至脚后跟,哑声问:“新裁的裙子?”
  盛樱里得意点头,“是我自己挑的花色呢,好看吗?”
  说着,乐陶陶的在他跟前转了个圈。
  章柏诚瞅着那裙摆绽放,跟朵花儿似的,可偏这姑娘,又像是嫩柳抽芽,只知欢喜了。
  他半晌不答,盛樱里鼓着脸颊瞪他,“问你呢!”
  声音里不觉多了些娇嗔。
  章柏诚咽了咽干涩的喉咙,锋利的下颌朝她鬓发点了下,说:“簪子好看。”
  盛樱里今日戴着的,便是他昨儿送的那支荷花簪,她自然是喜欢的,但听着这人自夸,不禁“哼”了声,扬着白皙的下巴骂:“不要脸。”
  章柏诚唇角勾起笑了声,将腰间挂着的钱袋子解下,作势要递给她,沙哑的声音含了几分调笑,“喊声好听的来。”
  盛樱里看看那只钱袋子,又看看他,半晌,忍辱负重的唤:“诚哥儿~”
  尾音似要勾人魂儿。
  章柏诚倚着门边笑,一双狭长的眼眸惫懒的勾起望着她,手指勾着钱袋晃了晃,只听银子铜板叮当响,清脆悦耳。
  “诚哥儿唤谁?”他却是问。
  盛樱里:“……”
  她眼珠子一转,又张唇:“诚哥哥~”
  江南姑娘到底是调子软,便是带着些故意捉弄人的矫揉造作,那娇调子也惹得人脊骨一酥,全身筋骨都软了。
  章柏诚好似被人抽了一鞭子似的站直了,眼底热了些,目光自那藏着狡黠的凤眸,一寸寸的滑向那唇,喉咙滚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