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也是。”张继川悻悻地收起手机,“我当时替你出头,他们还骂我,骂了我几百条,气得我一晚上没睡好觉。”
  “居然只骂了几百条,看来你也不是很用心为我平反。”应泊揽着他的脖颈打趣,随后站起身,双手叉腰:
  “回去看看也好,这么久不在,还有点想我的办公室了。”
  “吃完饭再回去呗?”张继川咧嘴一笑,“正好我也没吃饭,你掌勺,我想吃肚丝烂蒜,不要蒜末。”
  应泊:“肚丝烂蒜不要蒜末?你莫不是在消遣洒家?”
  不过,饭后应泊的计划就被打乱了,他没去单位,而是被路从辜一个电话拎到了支队——执勤服领带找不到了。应泊帮忙把那条止血的领带洗干净甩干送过去,被告知路从辜人在会见室。
  “会见室?在见谁?”应泊径直过去。会见室的门虚掩着,他敲敲门进入,路从辜靠在沙发上,而对面的人竟然是翟敏的丈夫,那个死而复生的记者秦衡。
  “您妻子的案件,凶手已经可以确定,是赵玉良手下一个叫做彭建的打手。”路从辜开门见山,盯着对面那个不停搓手的男人,“这次传唤您来,是有些细节需要跟您确认。”
  秦衡不自在地一笑:“请说。”
  应泊不请自来,也不打招呼,直接大模大样地坐在沙发上,同秦衡寒暄道:“秦先生这次来没有染头发?看上去跟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
  也许是过于仓促,秦衡这次装扮极为简单,花白的头发如枯草一般蜷曲,格外引人注目。
  “很像?”秦衡干笑两声,“谁?”
  “你真的想知道我说的是谁?”应泊笑容不减,看对方谨慎点头,才再次开口:
  “那个人你认识,就是你认定的教唆犯,赵玉良董事长。”
  “您、您这话,真是有意思……”秦衡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但还在强撑着一脸假笑。应泊当然发觉了这一点,微妙地变了神情:
  “看来秦先生也这么认为。”他挑挑眉,眼底现出寒意,“或者应该叫你……赵玉生?”
  第119章 第 119 章
  像是一道电流顺着脊柱窜下去, “秦衡”整个身子都肉眼可见地猛地一颤。应泊像是早就料到他的反应,眼皮都没掀,侧身把手里的领带套在路从辜脖子上,又妥帖地系好, 像个周到的老管家。
  他抢在“秦衡”开口之前打断道:“不用否认, 既然我敢把底牌亮给你, 就说明我有十足的把握。”
  平心而论, 路从辜也没想到应泊会如此直白地把话说开,这个说话一向喜欢拐弯抹角的人今天却一反常态, 让人摸不着头脑。路从辜一副隔岸观火的姿态,一手撑着下巴, 好整以暇地观望着二人交锋。
  见“秦衡”被噎住, 应泊又好心地递上台阶:
  “还记得上一次见面的时候, 你跟我说过什么吗?”
  “秦衡”笑得更难看了, 他也摸不清应泊接下来会如何语出惊人。应泊翘起一条腿, 缓缓道来:
  “你说,翟敏得知了赵玉生的经历, 为他感到不平,一直在奔走, 还鼓励赵玉生坚持举报, 后来, 赵玉生真的投出了一封举报信——这是你的原话。当时我把那封匿名举报信出事给你, 你一眼就认出来,那出自赵玉生的手笔。”
  话音落地,“秦衡”吞了口唾沫,应泊找来一名民警,简单交代了几句, 又转向“秦衡”,道:
  “现在那封信就在我手里,您要看看吗?”
  很明显,他压根没给“秦衡”选择的余地。民警很快取来一个信封,应泊当着“秦衡”的面拆开,将其中泛黄的信纸展开来。
  “那一年,我的前辈,望海市人民检察院第二检察部夏怀瑾同志因为扫黑除恶有功被特别表彰。表彰活动结束后不久,她就收到了这样一封信件,信件没有署名,连字迹都特别掩饰过,像是生怕被谁认出来似的。”
  他如数家珍般耐心地从头讲解,两眼始终不离“秦衡”的脸。
  “正是这封信,揭开了打击赵玉良涉黑涉恶集团专项行动的序幕。夏主任调离岗位后,我接过了她的责任,追查信中提及的龙德集团总经理沈东升遭灭门案,又意外结识该案证人——也就是那个含冤入狱的马维山,因他所涉绍青村奸/杀案追踪到杀手蒋威……可我一直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赵玉生本人作为风暴中心的那个关键点,居然一直不见踪影。所有记录都说他死了,可死也要见尸,不然容易出大事。”
  “何况,以赵玉良的脾气秉性,自己的亲弟弟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应该比我们都焦虑。”应泊面上带了些嘲讽,“他果然耐不住性子,也许把翟敏关进精神病院,也有逼问赵玉生去向的用意。很遗憾,他逼问了那么久,翟敏居然一个字都没说,她是不知道,还是不愿说呢?”
  他把后半句咬得极慢极真切,像只玩弄濒死猎物的猫,“我想大概是前者吧,毕竟如今这个世道,什么人值得她那样忠贞不渝呢?”
  这话的语气叫人汗毛倒竖。路从辜干脆转过脸去,把民警叫过来耳语几句。“秦衡”则仍然不住地搓手,眼睛盯着脚尖,始终不肯直视应泊。
  “如果不是你,也许我们很难确认这封举报信出自赵玉生之手。很可惜,你忘了一点。”应泊面上笑意渐浓,“赵玉生投递这封信的时间,在秦衡被撤销死亡宣告之前。那么,秦衡又如何得知自己‘死而复生’之前的事呢?”
  “是、是小敏告诉我的。”“秦衡”还在试图解释。这也并不出乎应泊的意料,他轻蔑地勾了勾嘴角,反问道:
  “哦?谨慎如赵玉生,连面对收信人都不肯透露真实身份,选择匿名举报,难道他会在投递举报信后大肆宣扬吗?”
  也许是玩腻了,应泊轻飘飘地看他一眼,像看一只还在自欺的虫子,终于给出了最后一击:“或者,这封信就是你亲笔所写,也不失为一种可能。”
  见应泊终于收住了声,路从辜也不再保持沉默,插嘴问道:“秦先生,支队的茶水喝着还习惯吗?”
  “习惯……多谢款待。”
  路从辜从民警手里接过案卷材料,翻到鉴定材料那一部分,摊开放在茶几上,“上次传唤结束后没来得及询问您的意见,把您用过的纸杯送到了法医实验室检验。刚好赵玉生的就诊材料都还在,我们调取后进行了dna比对……”
  然而,“秦衡”双手抱头,整个人几乎背对着应泊和路从辜,像躲瘟神一般躲着那dna比对结果。应泊颇有些不爽,道:“秦先生,你要是这么不配合,我就要念给你听了。”
  “别说了……”“秦衡”声音骤然压低,一如一头被逼上绝路的凶兽,“是我,是我……”
  “什么?”
  “我说,我是赵玉生,我不是秦衡,我是赵玉生!”他几乎暴跳而起,向着二人怒吼。那张僵硬的脸仿佛被撕裂般,肌肉拧成一团,眼神闪躲却又死死绷着,五官都因怒意而错位。
  应泊转向路从辜,耸了耸肩,意思是“他急了”。
  然而,这个双面人的怒火很快在民警亮出的手铐前销声匿迹。赵玉生悻悻地坐回沙发上,泄愤似的将手边纸杯里的水一饮而尽,道:
  “是我杀了她。”
  “为什么?”应泊收敛了笑容,紧跟问。
  “她迟早会把我卖出去的,迟早的事……”赵玉生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口中喃喃地重复,“她一句话的事,我不敢赌,我已经坐了十几年牢,我什么都没有了……”
  “最开始是我的公司,赵玉良,那个狗东西,他说会给我钱让我周转过来,谁他妈能想到是个套!”他一拳打在茶几上,“全面租赁,他把我的公司全都套走了……明明是一起走私,没有他我一个人做不了那些事,到头来背锅的却只有我一个。他在他的国企做总经理,每年能侵吞那么多钱,还不满足,连我一手建立的龙德也要分一杯羹,贪得无厌!”
  “我知道老沈是因我而死,可我没想到他能死得那么惨……明眼人都知道是赵玉良下的手,没有一个人敢说,只有马维山敢说,可那又怎么样呢?谁在乎呢?他倒是聪明,作完证就辞职跑了,即便如此,赵玉良还是没放过他。”
  赵玉生忽而紧盯着对面的二人,目眦具裂,“剩下的人,剩下几百上千号的人,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我说句话!”
  “翟敏为你说话了。”应泊丝毫不躲避他的目光,随手一指案卷,“那是她的结局。”
  赵玉生一怔,像个被戳破的气球,明明已经全面溃败,却还要喷涌出最后的声响:“那是她蠢!是她自己非要卷进来的。我跟她说了多少遍,那些赵玉良拉着我做的脏事不要说出去,是她不听我的!她根本没想过让我好,她只在乎她自己那点可悲的理想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