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落在脸颊上的不知是谁的泪, 路从辜还在挣扎,力气却越来越小,最后整个人脱力地倒在应泊身上,把应泊当做唯一的支撑:
  “田承平……你他妈真是个疯子,我恨你一辈子……”
  应泊轻轻收紧臂弯,吻去他脸上的泪痕:“他也不希望你难过……”
  短暂的死寂后,路从辜突然发了狠,拳头重重地砸在应泊身上,应泊忍着闷哼,也不闪躲。
  “你连死都不怕,却怕见到我,应泊?”路从辜掐着他的脖子,迫使他直视自己,“你以为你是谁,敢跟那群人玩命?谁给你的胆子?”
  混乱中,路从辜的手抓到了某处,应泊随即抑制不住地痛呼一声。路从辜抓起应泊手腕,看见他衬衫袖口已经被血打湿,大臂内侧赫然是两道血淋淋的伤口,还有玻璃碴嵌在肉里。
  “你受伤了?”怒骂戛然而止,路从辜的动作也放轻了些,“……什么时候的事?”
  “混战的时候,有人一枪打碎了玻璃……”应泊嘶着气往后缩,却又被路从辜拽回来,揪着衣领离开火场,塞进警车后座。
  应泊还没来得及坐起来,路从辜直接单腿跪在他两腿中间,扯下自己的领带缠住他的大臂止血,动作粗鲁得像是在捆犯罪嫌疑人。
  “疼……”话音从齿缝里漏出来,应泊故意倒抽了一口冷气,如愿地看见路从辜睫毛颤了颤,眼底浮上一层怜惜。
  然而,路从辜嘴上依旧不饶人:
  “疼死你活该。”
  车门被大力摔上,应泊靠在后座角落,悻悻地望向窗外。徐蔚然已经被护送离开,其余民警将现场包围起来,正在排查有没有漏网之鱼。
  应泊小声咕哝:“我……好像打伤了人。”
  良久,路从辜都没有回应。正当应泊以为他要一直沉默下去时,他终于开口:“……都炸死了,没人知道。”
  “对不起。”应泊憋了半天也只憋出来几个字,“让你担心了。”
  然而,这一次路从辜没再给他好脸色,放任这句来迟的道歉消融进车内压抑沉闷的空气里。导航的机械女声指示着附近医院的路线,应泊既觉得这条路有点太长了,又怕走到终点。
  警车最终停在一家卫生院门口,路从辜下车帮他拉开车门,沉默地走在前面。急诊室扑面而来一股消毒水味,应泊自觉坐在床沿,解开止血的领带,把伤臂伸向护士。
  衬衫袖子已经黏在了伤臂上,还覆着混战时蹭上的尘土。护士准备好器械,剪开袖口,看着被玻璃碴割烂的伤口啧了一声:
  “伤口沾了铁锈也不早说?”
  应泊偷瞄了眼倚在门框上的路从辜,对方正在低头回复消息,眼眶还是红红的。护士转身离开,远远地叫了路从辜一声:
  “帮我把着他的胳膊,我去准备破伤风针。”
  路从辜瞥了应泊一眼,把手机揣回口袋里,上前来两手托住应泊的手臂。应泊有意无意地靠在他身上,但每一次路从辜都会往一旁挪一挪——还在气头上。
  护士带着针管回来,路从辜撒手就要走,却又被应泊乞求的眼神留住。
  “别走……”应泊用另一只手勾住他的皮带扣,“怕打针。”
  “三十岁的人装什么……”路从辜恼怒地瞪了他一眼,企图掰开他的手指,双腿却停了下来,没再继续前进。
  药水被推进肌肉里,护士迅速抽出针头,递给路从辜一个棉签:
  “家属按紧棉签。”
  两人谁都没说话。应泊始终没看伤口的处理过程,得寸进尺地把脸埋在路从辜腹部,身体因为缝合的疼痛不住地战栗。
  路从辜把手递到他嘴边:
  “疼就咬着。”
  又是一针穿透皮肉,应泊试探地咬住路从辜的小臂,印下一个不深的牙印,两人对视一眼,又都可疑地错开目光。
  回去的车程,应泊始终盯着对向来车转移注意力,中间在刑侦支队换了回车,回到小区时已经将近凌晨三点了。两人一前一后上楼,应泊蜷在沙发上,说:
  “我、我睡沙发……”
  路从辜没管他,径直进了卧室,房门被重重摔上。应泊当然没心思睡觉,缓缓踱到卧室门口,背贴着门板坐下。
  他只觉得好累,累得不想再顾及任何人死活,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还不如死的人是我呢。”他想。
  他贴着门缝,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压抑的啜泣,心里又是一紧。他起身去倒了一杯温水,打开卧室门,路从辜裹着被子背对着他,哭声止住了。
  “……我知道你没睡着。”他把水放在床头,“我就在这里守着你。”
  他靠门坐下,任凭思绪放空,不时地瞥向路从辜。知道他没睡着,又希望他快点入睡,应泊想去抱一抱他,可又提不起勇气。
  像是一头受伤的野兽,对危险有着近乎本能的直觉,应泊很清楚自己是什么人,他恐惧路从辜真的抛弃他,却又习惯性地预设被抛弃的结局,所以若即若离,一次次地反复确认路从辜的心意。
  他知道这样对路从辜不公平,可只有这样他才能获得一点可怜的安全感。
  夏凉被材质单薄,搭在路从辜身上,即便在黑暗中也能分辨出那具躯体的曲线和轮廓,半截白净的小腿露在外面,微薄的天光下还能看出肌肤的光泽。
  像是一粒火星掉入干草地,一个刹那就成了火势。某种古怪的念想在脑中一闪而过,应泊两眼定在床上的那个影子身上,不由自主地吞了下口水。
  他屏住呼吸,侧耳贪婪地聆听黑暗中的唯一声响——那平稳中带着沉重的喘/息和翻身调整姿势的摩擦,一如干热的风,助长火势越来越旺。
  他朝思暮想的人就在那里,毫无防备地躺在那里。
  可是,怎么能在这种时候……
  不……不行,他快忍耐不住了。
  必须找个角落把这股无名火扑灭,应泊扶着门站起来,双脚发软踉跄了一下,路从辜冷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又要跑吗?”
  应泊才拉开房门,脚步不由得一顿。
  “你今天要是再敢往前走一步。”路从辜仍然背对着他,话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我就跟你彻底一刀两断。”
  他僵在原地没动,听见身后的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路从辜翻身下了床,慢慢靠近他: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再离开我?”
  “嗯。”应泊低低地应了一声。
  路从辜在应泊身旁站定,手沿着应泊小臂的肌肉线条不断向上,最后按在应泊的伤口上,用力攥紧揉捏,双眼紧紧盯着应泊的眼睛。
  应泊始终咬着牙关忍耐,屏住呼吸,不让喉咙里的闷哼泄露出来。路从辜却还是不肯放过他,继续加大手上的力度,隔着几层绷带,手掌也已经能够感受到血液的湿润。
  终于,应泊微微张口,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闷哼。路从辜这才松手,冷笑道:
  “不是不怕死吗?”
  “但是怕疼。”应泊把疼出的泪花憋回去,喘着粗气老实回答。
  “你心真狠啊……”路从辜把人抵在卧室门上,“三十二天,你就一点都不关心我有多担惊受怕吗?我像疯了一样找你,你呢?和田承平合起伙来骗我,嗯?”
  手臂钻心的疼痛还未褪去,痛楚刺激着感官,不仅没能浇灭胸腹之间那团越烧越旺的火,反而勾起了一种特别的欲念和快感。应泊竟然希望路从辜能继续那般折磨他,只是想一想都格外兴奋了。
  可惜,路从辜没看懂他隐匿在黑暗里的冒犯的眼神,兀自说了下去:
  “现在他死了,你是不是也打算像他一样,两次离我而去?”
  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任何缝隙,身体紧贴在一起,独属于彼此的气息蛮横地侵占了每一寸空气。应泊别开目光,双手抵在路从辜腰侧,想把他往外推——太近了,近得快要露馅了。
  路从辜原本还在试图制服他,动作却忽然一顿。他低头看了看,又抬头注视着应泊的神情:
  “你……”
  应泊一惊,慌得舌头打结,快要哭出来:“对不起,我不该——”
  没说完的话被粗暴的吻截断。应泊双手都被控制着,嘴唇被发狠地啃咬,血腥气很快在唇齿间弥漫开来。路从辜解开他的皮带抛向地板:
  “……抱我。”
  应泊僵硬地收紧双臂,两人之间再没有半点间隙。路从辜用臂弯丈量着他的腰身,不敢置信地抬头问:
  “怎么瘦了这么多?他们欺负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