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宣许有点想放马疯跑吓死那小瞎子,他黑了脸,“官府不比张灵修那地方,张灵修那一回有那个兔崽子开道,又有时间精心布置,我才能得手。你话本子看多了觉得我是什么江湖大盗?”
  最后的解决方案十分正经。
  他们二人在新建的客栈落脚,当夜里,文敝披着月色而来。
  “我知道二位需要什么。”那个少年跪倒在地,脸上早没了那卑躬屈膝的神情,“我愿意和二位做个交换。”
  “柳家如何我不管,文家如何我亦不管,只求放我和妹妹两条命。”文敝再三叩首,“我愿意用庆州之战和长平关之战所有相关文书作为投名状,成为乔大帅在庆州的策应。”
  陈润喝了口清茶,“我怎能确定你不是柳家派来迷惑我的?文家主,怎么看下去,眼下也是世家赢面大。”
  文敝起身,看向了一旁的宣许,“他是宣家人,李逢也是宣家人,更是春日赏纱会一案的主使。”
  陈润握紧了茶杯。
  “我自小生于微末,靠的就是察言观色,所以人的容貌过目不忘。”文敝语气很平静,“当年宣家还未败落,两家还是姻亲,曾有幸同二位公子缘铿一面。”
  “这件事情文家依然心有怀疑,文书就落在官府中,找人私下里日日查验。若是公子肯同我做这个交换,那么赏纱会、山匪相关的所有文书,将随战争文书一同供在公子桌案上。”
  宣许紧盯着他,冷声开口,“一日为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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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可真是。”乔河听说了这件事,从没想过自己能这么轻易的入驻庆州城,“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叶执侍立在侧,看着成山的文书发出沉重的叹息。
  姚近被乔河假戏真做掺了私怨打了个半死,从昏迷中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信骂了乔河一通。陆子鸣被软禁在将军府也是日日生气不满闹事,和乔河两个狼狈为奸几乎要掘地三尺掀了叶家。
  等到尘埃落定,叶执心想,他就辞职回家,娶个媳妇买亩地,再他妈不用熬夜看致死量的文字。揣测那帮主子小姐的心意,帮自家上司擦屁股说好话办好事。
  “日子不好过啊。”乔河看完了所有书信,起身舒展了下筋骨,四肢传来嘎巴嘎巴的响,“走,去庆州。”
  叶执摇头,“我不去。”
  “我去打叶屏一顿,你不去凑个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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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好用的两块儿砖。
  乔河和叶执。
  可惜乔河是个人来疯,他就喜欢凑热闹,越乱他越兴奋。
  叶执就是社畜,每天带着一身班味儿恨不得告诉天下所有人——”别烦我“
  第101章 将晓·风声
  “柳姑娘。”顾屿深把完了脉,“万事有我和太后,身体为重,切勿思虑过多。”
  柳盈抿了抿唇,“是孩子有什么问题?”
  “他没什么问题,不用担心。我等会儿会用印月姑娘的名义写一张方子送到太医署,你找人去领一下药就好。”顾屿深把一张写好的纸页教给了一旁的侍女,“我说的是你,柳姑娘。近日是有什么摆脱不得的烦心事?”
  风吹过珠帘,透过屏风,隐隐可以看到沈云想提笔看着文书。顾屿深是何等察言观色的人物,看到柳盈这副情态,心中明白了八分,他压低了声音,“是柳家有人来扰?”
  想来也是。柳盈和皇家的姻亲算是柳度一个重要的依仗。眼下柳盈的背叛对于柳家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这几日柳盈照常请安,却可以明显感觉到宫道上监视的人愈来愈多。
  “我。”柳盈有些犹豫,“不知道是柳家,还是我的父亲。前来托话的也是我的那些陪嫁的宫女,不是禁军。”
  顾屿深没有问其中详情,他只是说了一句,“若是实在不想应酬,我可以于朝堂上下旨,杜绝这条路。虽然是个徒有虚名的皇帝,但是这点小事还是可以办到的。”
  柳盈把手腕收了回来,沉思半晌,最后摇了摇头。她刻板的转移了一个话题,问起了范令章的事情。
  “他的毒,比太上皇要更严重些。”顾屿深没有隐瞒,“那药引需从西北来,若是没有,就算是扁鹊在世也难救。何况陛下他身体一直有些不好,我没法说他最后会如何,只能说尽力而为。”
  “他在我面前,只要不提旧事,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病人。若是柳姑娘不放心,每日的药方和药渣我也可以留样供姑娘验证。”
  顾屿深笑了笑,“我以为你更想他一辈子都醒不过来。”
  “我不知道。”柳盈摸了一下自己的腹部,垂眸轻声道,“顾大哥又是怎么想。”
  “作为医师,我想他醒。但是人都有所偏向,说实话,我倒是更希望他就这么一直昏迷着。”顾屿深没有遮掩,“等到范令允回来,他就不必面对九年前长平关之战背后,兄弟阋墙的往事。”
  也不必相顾无言。
  朔枝城中风声不断。
  那位陌生的摄政王除了第一日展现了一下自己的强硬手腕后,之后似乎就好像被夺了心气,朝会不断,但是再也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沈云想也没有为他撑腰。世家满天下的去打探这人的消息,最后却依然一无所知。
  只有一些模棱两可的“曾在明光城去除疫病一事中立下大功”、“灵峄关守城之战,此人曾以身诱敌,苦守多日”、“西北赈灾中也有人看到过他的身影”。
  柳度握着这些消息,一桩桩、一件件,拼凑出来了一个几乎和圣人没什么两样的怪物。扔到市井中去,百姓和那些寒门士子估计恨不得给这人立个牌坊供起来。
  暗室里,各方的谋士朝臣聚在一起,商量着对策。只有柳标揣着袖子站在一旁,看着周围各怀鬼胎的人不发一言。
  柳家是书香门第,也是武将世家。他的爷爷当年和太上皇一起在马上打来的天下,离开的时候,却告诫柳家众人从此不许从武——柳度不知缘故,却不得不从。而今的柳标看着明堂上那幅写着张载四句的书法,好像终于明白了这其中的良苦用心。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柳家能够在乱世浮沉始终不灭,靠的不是文、不是武,而是趋于平淡的处世之道。
  “都说盛极必衰。”柳标始终忘记不了爷爷的话,“若不盛,则不衰。”
  当柳度半朝座师的时候,当柳家靠着姻亲与强权走上顶峰的时候,当世家逐渐以其为首罔顾皇权的时候——当起于微末安于平淡的柳家,再听不到寒门的诉求与百姓的声音时,它站在山顶,四处只有下坡路。
  柳度还是高坐在台上,坐在那“为生民立命”之下。身边来自各方的世家子弟和谋士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如何扳倒沈云想和顾屿深,如何重新安定西北的局势。
  柳标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那赈灾怎么办呢?”
  他的声音湮没在了四周众人铿锵的争论中,无人听见。
  等到柳横带着柳案回到朔枝城中,范令允死而复生的消息传遍了京城,又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文家仅剩的朝中人冷笑发问,“柳家主。我不信宫中这么多年一直不知太子未死的消息,勤王兵都要打到朔枝来了我们才知道。你家那位好姑娘,出嫁了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还有那个姓顾的,平白无故多了这么一号人,宫中也没提前给家主任何消息么?”
  柳度从容的喝了口茶,镇定地说,“今日让诸位前来,就是为了柳盈之事。”
  “朝政大纲,江山社稷,怎能容他人染指?眼下顾氏和柳氏私相授受,欺瞒太后,挟持天子。又有西北不知是何方贼子冒充我大梁太子妄图夺我江山。”柳度一派严肃,仿佛真的像是哪里的忠臣良将,暗室中众人听闻了此语,意识到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是我教女无方。”柳度起身,对着众人行了大礼,“现在只希望她不要一错再错。”
  “待到此间事了,还望禁军北行,力除国贼。”
  角落中的柳标霍的抬起了头,他嘴唇翕动,“阿盈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那可是柳家最懂事的姑娘。她为了整个柳家葬送了自己的一生啊。
  只可惜声音太小,这一次,依然无人听见。
  等到宾客尽退,柳标才走到了自己的父亲身边。
  “柳盈身在宫中,不知要如何处置。”
  “给陛下的药,柳盈也有。”柳度从来没有把他这个儿子放在眼中,若是没有柳盈在,柳标恐怕就是一辈子外放的命,“这药发作也需要引子,我会安排禁军去做。”
  柳标轻声说一句,“父亲果然布置严密,安排周全。”
  柳度回头看向他,眸中带着审视,“柳盈是你的女儿,此举狠厉,你不怪我?”
  柳标笑了笑,“她生来是柳家的人,供吃供喝养她那么大。又不像男子那般可以科举入仕建功立业,能够因着婚姻为家族计是她的幸运。眼下竟然不守妇道与外人有染,简直让我面上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