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冥女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这么多年不得超生的吗?
  “先生,请问,这瑞光寺是何人所建?”遥岚问道。
  “这个……就无从得知了。”曾先生缓慢地晃了晃脑袋,“自从东丘灭国之后,佛教兴盛空前,寺庙如雨后春笋,无法记录。”
  “原来如此,”遥岚道,“那便多谢先生指教了。”
  “无妨,二位客官若还对安沂的什么传说有兴趣,小老儿随时在此地恭候。”曾先生朝他们作了个揖。
  逝川一直静静地听着遥岚问话,直到出了门才开口:“公子,我们可还要再回瑞光寺看一看?”
  “不急。”遥岚道,“逝川,你方才有没有听到曾先生说,东丘的佛教是在古东丘国灭亡之后才兴起的?”
  逝川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在安沂郊外的时候,兰绬就曾经告诉过他们,东丘自古尚佛,但多年来,她被困在醉笙林,从未曾与外界交流。
  “也就是说,至少在东丘亡国的时候,兰绬还没有到醉笙林。”逝川眉头轻皱,“否则,她不会知道这件事。”
  “正是。”遥岚道。
  “所以,她那时还活着?还是……已经是鬼了?”逝川面露疑惑。
  “魂魄受损,若离开依托,会即刻灰飞烟灭。”遥岚的语气沉了沉,“所以我倾向于,那时她还活着。”
  遥岚说得十分委婉。如果兰绬被剖魂时是鬼,她登时就会灰飞烟灭,又怎么会好好地在醉笙林中将养两千年?
  “也就是说……兰绬的三魂,是被生剖的?”逝川的脸上露出意外的神情,正要说什么,遥岚却飞快地扫了他一眼,示意他噤声。
  下一刻,兰绬高挑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
  她抱臂靠墙,眉梢一挑,似乎并没听到两人方才的谈话:“问完了?”
  “是。”遥岚应道。
  “那老头说什么了?”兰绬问。
  “古东丘的皇陵,很可能就被镇在瑞光寺之下。”遥岚如实道。
  “镇在瑞光寺下面?”兰绬脸上露出讶异的神色,“那等什么,快去看看?”
  “不急。”遥岚表情淡然,“在那之前,我们要先去调查一番瑞光寺的起源。”
  兰绬颇为无言地撇了撇嘴:“真是麻烦。”
  “其实将军大可不必随我们奔走。”遥岚一眼看出了她的无聊,“调查此事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却不是将军的。”
  兰绬耸了耸肩:“正合我意。”
  她并不记得当年发生了什么,也没那么迫切地想要记起来,但她知道,若是美满的结局,自己又怎么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不如永不记起。
  “将军如今已有身体,可以自由行动。”遥岚认真地为她思考了片刻,“当归此前也从未离开过杨柳镇,不若你们相伴而行,也好照应。”
  听到去玩,兰绬立刻有了精神:“如此甚好!”
  于是,遥岚如法炮制,同样为当归做了个暂时能用的身体,他将注意事项一一说与当归,当归向他恭敬地一礼,便随着兰绬去了。
  目送着她们的身影消失在街巷中,遥岚和逝川却调转方向往郊外走去。
  只剩两人时,要说什么话就方便了许多。
  “公子方才说,兰绬的三魂是生时分离的,”逝川问道,“此事可曾有过什么先例?”
  “未曾听说过先例。”遥岚在遇到麻烦的时候,会习惯性地摇动手中的画竹,“魂术在冥界已经失传多年,我也只是在幼时听到过一些虚无缥缈的传说。”
  逝川第一次听到遥岚说起小时候的事,不禁提起了几分兴趣:“如此说来。公子小时候也是在冥界长大的?”
  “对,”遥岚点点头,没在这方面解释太多,“我依稀记得,曾经的彼岸族专修魂术。”
  “彼岸……”逝川轻轻皱了皱眉,“似乎在哪儿听说过。”
  他仔细回忆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个名字是听任悠说的。任悠生于西域,长于西域,向来对奇技巫术之类很感兴趣,也颇为擅长。当时在南阳,逝川曾亲眼见过遥岚利用雪蝶寻白湄,后又见他以自身灵力供养当归魂魄,便向任悠请教过有关魂术的问题。
  彼岸族,是一个绝迹多年的古老种族。
  “若我没有记错。”逝川顿了顿,“彼岸族原就是生活在醉笙林的,难道兰绬与他们有所关联?”
  “不可能,时间对不上。”遥岚皱了皱眉,干脆地否定了这个可能,“兰绬在世时,彼岸族早就消失多年了,她一个凡人,如何会跟彼岸族扯上关系?”
  生剖灵魂的方法很可能存在,但兰绬如何接触到此法的,他们却不得而知。
  逝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不过,除此之外,我还有另一个疑惑。”他方才虽然听得安静,却一直都没有停止过思考,“万物兴衰大多都循序渐进,但东丘的佛教却忽然兴盛,且如火如荼。这其中可有什么契机?”
  “有,我正要同你说。”遥岚“唰”地一下收了折扇,轻敲自己的左手掌心,“《东丘地志》载,古东丘国为琉沙所灭,而后此地无主,乱象丛生。各地佛寺之僧联合举事,史称 “东丘事变”。为做纪念,无论之后的朝代如何更迭,此地一直以东丘为名。”
  “合理。”逝川目光锐利起来,“所以这场起事是关于……?”
  “女子地位。”
  第68章 金兰篇(十)瑞光
  宁静的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格,洒在做工精细的木质长椅上。靠垫上绣着素雅的莲花,与整个候客厅的色调相得益彰。
  没过多久,门帘一挑,一个年轻的僧人走了进来。
  “二位施主,”他双手合十,“住持有请。”
  遥岚和逝川站起了身,跟在引路僧人的背后,向寺院深处走去。
  高大的梧桐树下,住持向他们迎了过来。朴素的僧袍披在她身上,颜色黯淡,却庄重整洁。她苍老的面容上布满了皱纹,目光深邃如湖水,蕴含着无尽的慈悲。
  二人心里都有些惊讶。
  算起来,二人去过的佛寺都不在少数,却是第一次见到女住持,并且竟然是在瑞光寺这样大的寺庙里。
  双方双手合十,行过了见面礼。
  “阿弥陀佛。”住持沉静地注视着他们,“不知二位施主专门拜访,所为何事?”
  遥岚又深深地行了一礼:“我等乃南阳游客,素来崇尚佛教,今日路过此地,深感震撼,故而拜访。”
  住持微微颔首,神色平和,而后缓缓转身,引着他们向屋子走去。
  三人跟在住持身后踏入屋中,屋内布置简洁而素雅,他们在蒲团上坐定,方才为他们引路的小僧人迈着轻快的步伐,不一会儿就将热茶依次放在三人面前。袅袅的水汽升腾着,淡淡的清香充盈了这间小屋。
  “你们,从南阳来。”住持率先开了口。
  “正是。”遥岚颔首,“南阳并没有如瑞光寺这般宏伟的寺庙,即使是在别处,在下也没有见过。”
  住持闻言,脸上染上了淡淡的笑意:“阿弥陀佛,心有佛者,弗论所处佛寺之奢俭也。”
  “师父所言甚是,”逝川开口,嗓音低沉,“弟子近来心中困惑,不知可否向住持师父讨一句禅语。”
  遥岚听了逝川的话,有些惊讶,忍不住微微偏偏头,看了逝川一眼,却见他双手合十,神色虔诚,不似作伪。
  住持将目光移向了他,沉默地与他对视半晌,随后伸出右手食指,蘸了蘸面前的茶水。
  逝川顺从地将手递了过去。
  住持在他的手心里画了三下,不知写了个什么字。
  逝川紧紧地握住了手心。
  住持嗓音和缓地开口,沙哑中透露着温润:“水困于山,不馁其志。山阻其流,不改其清。水之柔,可穿石而过;水之韧,可破山而出。心若如水,困境何惧。”
  遥岚不知住持写了什么,也没听懂她说的话,只得暗自将这云山雾绕的一段话记在了心里,想着日后慢慢琢磨。
  可逝川却仿佛完全听懂了,他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将所有的情绪都掩盖在了眼底。
  遥岚思索了片刻,将目光移向住持,问道:“劳驾,能否请您也为在下垂示。”
  可没想到的是,住持却深深地叹了口气:
  “无命是命。”
  她道。
  遥岚愣住了。
  无命是命?
  什么意思?
  住持对逝川说的话,尚且有几分模糊的指示意味,可对遥岚说的这四个字,却真真是一点启示都摸索不出。
  并且,遥岚觉得,这句话并不像什么好话。
  果然,逝川错愕地抬起头,微微皱了皱眉。他偏头看了一眼遥岚,又把目光移向住持,问道:“是福是祸?”
  住持讳莫如深地摇了摇头,没有再回答。
  “既然没有什么可指点的,那便是可以随心所欲了。”遥岚却并没有过多地纠结这句话的含义,“若能不受拘束,也不失为一件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