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遥岚往后退了一步,将兰绬请进了屋子,然后背过身去,迅速整理自己的衣衫。
  “岚公子,那小鬼呢?”兰绬问道。
  遥岚正低着头束腰带,闻言动作微微一滞:“逝川兄?醒来就不见了,尚未来得及去寻。”
  兰绬大大剌剌地在昨天晚上逝川的位置上坐下来,手上仍然明晃晃地戴着那黑色指环。
  她看见了遥岚摆在桌子上的《东丘地志》,好奇地探头去看,可她刚碰到纸页,遥岚就抢在她的面前合上了书。
  兰绬皱了皱眉:“这是何意?”
  “将军,恕我直言,”遥岚并没有在兰绬不悦的眼神下退步,“当年发生的事,您很多都不记得了吧。”
  兰绬没有说话,只是面色不虞地看着他,算是默认。
  “一次让您接触到太多过往,对您来说并不是好事。”遥岚道。
  兰绬又略带不甘地同遥岚僵持了一会儿,然后撤了力,把按着《东丘地志》的指尖收了回来。
  她向后一靠,有些不耐:“那你说接下来怎么办。”
  正在此时,房间的门“吱呀”一响,却是逝川回来了。
  他刚一进门,就察觉到了二人之间微妙的气氛,不禁微微怔了怔。
  “公子,你醒了?”
  “嗯。”遥岚自然而然地将目光移向他,“逝川兄,你去哪儿了?”
  “逝川兄?”逝川步入房间,背对着遥岚掩门,声音幽幽地传来,“公子昨日可不是这么叫的。”
  遥岚的心跳乱了一拍。他在昨晚试探逝川是否睡着的时候,确实只喊了“逝川”,难道说……他一直都在装睡?
  但遥岚转念一想,昨天兰绬与他斗嘴的时候,自己也是直接喊了他的名字……想来,他说的是这件事?
  逝川的话说得暧昧不清,令遥岚不知如何应对,只好欲盖弥彰地轻咳了一声。
  目睹了遥岚所有表情变化,不明所以的兰绬:
  “……”
  所以昨天晚上你们做了什么?
  叫了什么?
  眼看着兰绬的表情变幻莫测、五彩斑斓了起来,遥岚迅速地意识到她误会了什么,于是仓促地张口:
  “逝川……”
  逝川掩好门,转过身来,十分受用地点了点头。
  也同时目睹了逝川表情变化的兰绬:
  “……”
  遥岚痛苦地扶了扶额头。
  她显然想得更歪了。
  他放弃了继续解释,转向逝川,问道:“逝川,你去哪儿了?”
  “起得早了,出去走走。”逝川轻轻垂下眼皮,隐瞒了自己一夜没睡的事实,“公子昨夜睡得晚,便没有打扰。”
  “原来如此。”遥岚点点头。
  逝川想要在桌边坐下,却发现兰绬占了自己的位置,“啧”了一声,靠在了墙上:“公子你昨日看了半夜的《东丘地志》,可有发现什么线索?”
  说起正事,方才的暧昧便立刻被遥岚抛在了脑外:“嗯,接下来,我打算去安沂的皇陵看看。”
  “皇陵?”兰绬有些奇怪,“去皇陵做什么?”
  “当年的子桑氏便是死于皇陵之中。”遥岚答道。
  在听到“子桑氏”这三个字的时候,兰绬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谁,因为在她活着的时候,没有人会这样称呼她。
  一开始是兰姐姐,后来是兰大人、子桑大人,再后来,便是皇后娘娘了。
  自从离开醉笙林,“物是人非”这四个字一直如影随形地缠绕着她。
  她的眼神黯淡了一瞬,很快恢复了原样:“你这话说的奇怪,堂堂皇后,不葬在皇陵,还能葬在何处?”
  “非是葬于皇陵,”遥岚看向她,“是死于皇陵。”
  史书记载,东丘末年,琉沙的军队攻破东丘京城,德昭帝与皇后子桑氏弃城而逃,途中遭遇伏击,仓皇躲入皇陵,被困一十二天。待敌军搜出德昭帝时,却只发现了子桑氏的尸体。
  “肉溃骨露,蛆虫蠕行于腐肉之间,往日之昳丽容颜,皆化乌有。”
  兰绬愕然抬头:“怎会?”
  怎么会是这个下场?
  听到遥岚的话,兰绬情绪起伏剧烈,双眼瞬间失去聚焦,浓黑的煞气再次从她身上涌现出来,缠绕盘旋在她的四周。
  遥岚皱了皱眉,立即施法为她压制。
  这就是遥岚不允许兰绬看《东丘地志》的原因。
  无论兰绬表现得再怎么正常,也掩盖不了她是一位魂魄不全的厉鬼的事实,任何与子桑氏相关的事,都随时可以引起她的暴动。
  片刻后,兰绬冷静了下来,煞气渐渐散去,只是人还有些不太清醒,呆呆地看着虚空中的一个点发愣。
  第67章 金兰篇(九)东丘事变
  “一直这样可不行。”逝川发愁地看着坐在桌前的兰绬,“现在便如此,若真进了皇陵,岂不更疯?”
  遥岚也叹着气摇了摇头。
  正在他们头疼的时候,一个清甜的嗓音响了起来。
  “公子。”那声音轻轻唤道。
  二人循声望去,却发现那声音似乎来自兰绬。
  “岚公子。”那声音又唤了一声。
  两人这才发现,是兰绬左手的木指环在发出声音。
  那就是当归了。
  见他们注意到自己,当归悠悠地化出了缩小的魂体,仰着脸看他们。
  遥岚对她颔首示意。
  “若公子担忧兰姑娘的状态,便在进入皇陵的时候将她收入根雕吧。”当归的眼神清澈如水,“我可以为她念诵佛经,助她清心。”
  遥岚闻言,躬身一礼:“那便谢过当归姑娘了。”
  当归的脸微微红了:“公子不必言谢。不知为何,我第一次见到兰姑娘的时候,便觉得十分亲切。”
  逝川忽然探头过来:“一见如故?”
  当归仔细地想了想,却缓缓摇了摇头:“我也说不清楚。”
  兰绬渐渐回神,当归便又缩回了指环里,遥岚和逝川也没再用子桑筠刺激她。
  三人下了楼,碰见昨日带他们住店的那位堂倌,堂倌非常热情地向他们打招呼。
  逝川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堂倌满面笑容,颠颠地跑过来:“二位客官有何吩咐?”
  “请问安沂郊外可有古时的陵墓?”逝川问道。
  安沂既是旧时帝都,史书中所记载的皇陵也应当就在这附近。
  “陵墓?”堂倌被问得一愣,随后眼珠一转,露出了了然的表情,“二位客官是想寻些刺激的吧。”
  还没等二人回答,堂倌又摸了摸下巴,自顾自道:“不过……谈到此地的志怪传说,恐怕没有人比曾先生更了解了!”
  遥岚有些好奇:“曾先生?”
  “就是昨日在我们这儿说书的那位呀!”堂倌右手握拳,击了一下左手掌心。
  遥岚道;“可否劳烦引荐?”
  “好说!好说!”
  三人跟在堂倌身后,不多时就被他带到了一间安静的小屋前。
  堂倌敲门进去,打过招呼,三人就跟着进了屋。
  兰绬一看见这曾先生,就想起昨日抑扬顿挫的《金兰记》,当即垮下脸,不肯进去了。
  “在外头等你们。”
  兰绬甩下一句话,又转身出了门。
  堂倌尴尬地笑笑,在得到遥岚的眼神示意后,跟在兰绬后头追了出去。
  二人说明来意,曾先生捋着胡须,慢条斯理地回忆起来。
  “古东丘的皇陵……小老儿确实有所耳闻。”
  “怎么说?”逝川问。
  曾先生讲惯了评书,平常说话也带着一股独特的腔调,他伸着手比划道:“相传,古东丘的皇陵,就在京城之南三十里处,但已过了千年,想必已有偏移。”
  “算起来,便是在如今瑞光寺的位置罢。”
  遥岚闻言,神色一动:“那座山?”
  “正是。”曾先生捋着胡须点了点头,“不过,这也都是很多年的传说了,不少好奇的人甚至是<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daomu.html target=_blank >盗墓贼都曾在山下搜寻,却从没有发现那里有什么皇陵。”
  “那请问先生,瑞光寺又是何时建起来的呢?”遥岚追问道。
  “差不多……是在古东丘灭亡之后,”曾先生回忆了片刻,“最初也并不叫瑞光寺,也只在山脚下有小小的一间寺院,后来逐渐发展到了如今的规模。”
  遥岚闻言,微微皱了皱眉。
  皇陵的位置并不是什么秘密,选择建在京郊的山下,也并不是稀罕事,但怎么那么快就有人在那建寺庙呢?
  彼时,东丘刚刚灭国,建寺的人一定知道那山下面是皇陵,此事只能是有意为之。
  且不是好意。
  佛寺属阳,皇陵属阴。阴阳相冲,很容易便会搅得亡魂不得安宁,而后来,寺庙不断扩建,乃至成就了如此规模,阳气大盛,想必早已压得地下陵墓动弹不得。
  是何等的不共戴天之仇,才会用此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