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堂上,秦砚珩藏在桌案下的手不自觉攥紧了拳头,用尽浑身解数才勉强与那道力量抗衡。洛卿龄……她又在干什么!
  本以为要不了多久力量便会消失,谁知秦砚珩蹙眉等了半晌,那股力量愈来愈强,若非他早已用上内力与之抗衡,否则眼下怕是要在众人面前被扯出门外。
  她到底在作何!
  内力忽地被那股力量打散,若再不离开,他可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了。
  秦砚珩顿时没了脾气,歪头嗤笑一声,双手撑在桌面上,认命般站起身拂袖离去,留下一众大臣面面相觑。
  *
  山道上,车轱辘转动的声音格外清晰。
  洛卿龄倾身往前,抬手撩起车帘朝外看去。此处已是深山,距离秦砚珩的道观应当早就超过十里了,这人怎的还不来,莫非这金龙剑不起作用了么?
  不应该啊……秦砚珩不是说只要她距离他超过十里,金龙剑便会将他扯过来么,眼下都快二十里了,怎的还不见人影。
  洛卿龄转动着手中的金龙剑,想了想还是开口喊停。
  “赵叔,靠路边停着罢。”万一秦砚珩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她还是等等他罢。
  “好嘞娘子,”赵叔即刻勒马,掉头把马车稳当地停在树下,随后扬声问道,“娘子这是在等何人,怎的还约在这杳无人烟的地儿?”
  手上动作一顿,洛卿龄一时半会儿竟不知如何回答。她的确是在等人,可赵叔这话说得像是她要与秦砚珩私会一般,听着浑身哪哪儿都不对劲。
  “老头子你就莫要打趣娘子了,”赵婶今日也跟了过来,此时正与赵叔坐在车外,她笑着插嘴,“娘子如今也到了与人相看的年纪,若是有了好的人选,我们也好亲眼看看,帮洛将军把关把关不是?”
  越说越偏了!她才没有要与秦砚珩相看的意思,那人气性这般大,若真嫁进王府怕是要日日被他气死。
  洛卿龄正要开口反驳,却听不远处马蹄声渐起,由远及近,速度飞快,非汗血宝马而不能。
  一定是秦砚珩来了。
  马蹄声停在车旁,来人身影映在车帘上,少年身量高而清瘦,墨发高高束起,金冠在阳光下熠熠生彩,即便是隔着车帘也能看出装束金贵。
  洛卿龄收起金龙剑,抬手扶正金钗,随后双手放在膝盖上,端正坐着,等待秦砚珩开口。
  毕竟,她总不能主动承认自己是故意的罢?
  沉默半晌,只听帘外来人轻笑一声,伸出两根手指敲了敲窗沿,开口朝她说道,声音温润:“洛娘子,躲什么呢。”
  “敢做不敢当么?”
  第13章 偿情债“你在看哪里”
  山道风吹树动,竹叶沙沙作响,落叶在地上翻卷,微微掀起来人衣摆。
  敢做不敢当一词飘进洛卿龄耳中,她撇了撇嘴角,一把掀开纱帘半身探出车窗外,一块温玉雕刻而成的令牌映入眼帘,其上“秦”字龙飞凤舞,不用想也能猜到定是出自秦砚珩的手。
  视线顺着腰间玉佩朝上看去,那人今日又是一身黑金云锦圆领袍,领口处白珠压襟,衬得肤色更为雪白。
  明明压襟多为女子佩戴,寻常男子用起来多少带着娘气,可放在秦砚珩身上却格外顺眼,反倒平添几分矜贵。
  想不到这位小殿下还挺会打扮。洛卿龄暗自腹诽,却被秦砚珩打断。
  “你在看哪里。”
  秦砚珩冷不丁来一句,垂头沿着洛卿龄的视线看去。眼下即便穿着冬服,也能看出他腰间精瘦,腹部有力,如此难得的身形,她是有什么不满的么,为何一脸说不上来的表情。
  心思被人当场看穿,洛卿龄耳廓唰地通红,一阵热意从胸腔冒上来,蔓延到脸颊上。
  好在是今日上了妆,人本就是粉面桃花,否则她因为一句话而突然间红了脸,怕不是又要被他笑话了,这人向来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来。
  “我正要去湘山寺找姑母,小殿下怎的还跟上来了?”洛卿龄温温一笑,看向秦砚珩时眼睛明亮。她可不承认她是在故意打岔。
  听闻此话,秦砚珩突然一动,在洛卿龄反应过来前俯身凑近,他直勾勾地看着她,笑意慢慢爬上眼睛,也不说话。
  她就是故意这么问的罢,他可不相信她不知道眼下二人不能相距超过十里,果然越美的人城府越深,她才刚及笄就懂得用这一招。
  “洛娘子说呢,我为何要千里迢迢追上来?”秦砚珩追问,眼睛黑白分明,像是早已看穿她的想法,只是在等着她主动开口。
  “小殿下这是为何呢?”洛卿龄深吸一口气顶了回去,脸颊鼓鼓的。
  风停树静,而他实在是没辙了。
  秦砚珩偏头低低笑了笑,认命般直起身子,而后一脸正色道:“杜逾白的尸身还放在道观,凶手仍未有头绪。洛娘子胆识过人而又有自己的见解,既然如此便随本王一道捉真凶罢。”
  他答应了!
  洛卿龄顿时喜笑颜开,即刻令赵叔驾车跟上秦砚珩,一马一车沿着小路下了山。
  *
  道观。
  小殿下匆忙离开后,众人愣怔在原地,方才被呛得不敢发一言的大理寺卿许晟突然松了一口气,只见他咳嗽一声,正准备拿出平日的架势,却听院外脚步声响起。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小殿下穿过廊庑大步流星走来,身后……
  许晟伸长脖子欲要看清来人,视线突然与小殿下对上,后者面无表情抬起眼帘,眸光平静,但许晟愣是从他眼中看出了责备的意思。
  就看一眼也不给,这是带谁来了。
  海棠门一侧,来人青绿外衫随风翻卷,堪堪落入众人眼中,等了半日却不见人进屋。
  许晟压不住好奇心,却又碍于小殿下的威严迟迟不敢上前,只能随众人一道盯着那如水中涟漪般飘荡的宽袖。
  门外那人究竟是什么来头,能让小殿下如此神秘,看打扮莫非是哪家贵女不成?
  许晟心里琢磨,面上不显,很快他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毕竟何人不知那位小殿下前些日子把送到他宫里的贵女画像都“扔”了出来,如此不开窍的少年,又怎会与贵女相识相交?
  “殿下方才走得这般着急,莫不是去接哪位贵女罢?”不知何人悄声说道,声音在空旷的堂屋里格外明显。
  “少胡说!容安亲王行得正坐得直,怎会做出那种毁人名声的事儿。”许晟假意训斥,内心却极其希望开口那人能多说些,他也想八卦八卦这位不近人情的小殿下。
  “许大人说得极是。”下属急忙给自己掌了一嘴,生怕方才说的话被人传了出去。
  极是什么极是!
  许晟八卦的心顿时落入谷底,谈论他人婚嫁乃人之常情,若非他这身份不大好带头八卦那位,否则他高低要问一问容安亲王是不是有心上人了——能让他拒绝了全城贵女的人,谁不好奇!
  海棠门外。
  洛卿龄站在墙边,红墙将她的身影全数遮了去,暖阳照在她的衣袖上,泛着丝丝流光。她抬头看向身前的秦砚珩,伸手接过冪篱戴好,却又把白纱撩到头上,露出妆容精致的脸。
  “……”秦砚珩歪了歪头,这番举动惹得他忍不住笑意。他有些时候不太能理解洛卿龄在想什么,她以为他特意给她找的冪篱是为了什么?
  “本王知道洛娘子今日极美,但眼下屋内都是男人,若就这么明晃晃进去了,不出半日全京城都知道本王验尸到一半特意出门接你,届时舆论会如何发酵饶是本王也控制不了。”
  秦砚珩一口气说完,瞟了一眼洛卿龄掩在头顶的白纱。
  “我还说小殿下怎会这般好心,拿冪篱给我遮阳,原来是怕我毁了你的名声啊。”洛卿龄没好气道,自顾自把撩起的白纱放了下来,而后仰头看着秦砚珩,像是在问他这样可以了么。
  本以为秦砚珩多少会回避些,谁知这人更是没脸没皮,他略微弯腰凑近她,上下左右好一阵打量,直到洛卿龄又觉得一阵热意涌上脸,秦砚珩终于满意地点点头,“嗯”了一声后说道:“行,这回凑近也看不出是谁了。”
  “……”
  她当初到底是中了什么邪,才会托人把自己的画像递到那人宫中,还花了不少冤枉钱,她就不该听信传言,以为秦砚珩是个面如冠玉、洁身自好的小郎君。
  是,他的的确确长得不错,也懂得与别的小娘子保持距离,但就是脑子不太好!
  就在洛卿龄暗骂时,秦砚珩早已越过她先一步跨进房中,只听屋内一声声“殿下”传来,看样子里面的男子确实不少。
  洛卿龄抬起裙摆进了屋,只见正堂内杜逾白直挺挺躺在那儿,双脚对着她,尸体脸上也不用白布遮住,就这么明晃晃地露出来,即便隔着冪篱也能直接看到杜逾白皮肤上的尸斑。
  许是因着秦砚珩在场,众人对她的到来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意外,只是略微朝她抱拳行礼,而后站在一旁束手等待秦砚珩发话,洛卿龄亦微微屈膝回礼,随后跟在秦砚珩身边绕着尸体走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