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房玄龄每议事,则曰非如晦莫能筹之,房玄龄知杜能断大事,而杜亦知房谋略百出,两人互为知音,是历史上一段公认的佳话。在<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tangchao.html target=_blank >唐朝,每每谈及贤相之时,人们首推的便是房杜二人,这便是房谋杜断。」
  脑海中的回忆忽而唤醒,她想起语文老师上课时的介绍。
  房玄龄与杜如晦,将是两颗璀璨于初唐夜空的双子星,成为千古相传的贤相典范。
  他将来要做宰相,还会是第一流的好宰相!
  好了不起,走在前头的李惜愿恍然大悟,不禁冲他扬起一个粲然的笑容。
  行过一道坊门,头顶遮天蔽日的屋檐骤然消失,视线开阔,皓月当空,掷下漫天银辉。
  “阿盈何以如此信我?”顶着她崇拜的目光,杜如晦问。
  “因为咱们小杜先生可是宰——相——根——苗!”她向他竖起一个大拇指,有意将根苗二字咬得怪腔怪调,杜如晦不由洒然大笑。
  他终于笑了。
  “哎,那人好像辅机哥哥。”李惜愿刚松口气,遥望见不远处巷首,踱出一道长身素衣人影。
  她小跑上前,定睛细瞧,果是长孙无忌。
  “辅机哥哥,你是回家去么?”
  长孙无忌目见女孩兴奋笑脸,作揖见礼:“是,不知小六有何事么?”
  李惜愿指了指身后的杜如晦:“辅机哥哥家离我家近,能否劳烦您顺路送我一程?”
  本以为这等请求乃顺水推舟之举,依长孙知非的温柔性情,她的哥哥应也不会是冷酷之辈,亦省得麻烦杜如晦再多行一段路。
  不想他此番神色淡漠,眸睑掀阖,视了眼隐于昏烛间的杜如晦,唇畔衔了抹若有似无的微哂:“恐怕在下担不起这等好差事。”
  言罢即向杜如晦行礼致意,在李小六愕然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怎么还嘲讽上了呢。
  李小六当即丈二摸不着头脑,只得尴尬地站在原地,挠挠脸蛋:“看来我是撞上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了。”
  “辅机应是有要事在身,并非有意拒绝阿盈所请。”杜如晦安慰她,“不过三里路程,不消小半个时辰我便能将阿盈送到,举手之劳而已。”
  “还是小杜先生最宽厚。”李惜愿向他发出了表扬。
  杜如晦不由笑了笑。
  将李惜愿送至府门前,她方欲与他招手作别,忽而,杜如晦似有惆怅,视着她向自己挥动手心:“往后不知何日才能再见阿盈。”
  “可是地球是圆的,我们总会再见的。”李惜愿翘了翘嘴角。
  回家后,杜楚客已等候晚归的兄长多时,正一人投壶作戏。
  知他心境消沉,心性敏锐的少年不便多言,收起箭壶,未唤仆役,亲自为兄长取盏斟茶。
  将热茶端予杜如晦,他接过道声多谢,此时方发觉桌上搁着一只陌生木盒。
  “此是……”
  杜楚客道:“李小六让人送来的,叮嘱我必得等阿兄归家才能打开。”
  得兄长颔首,少年好奇伸手,掀动盒盖上的旋钮,开关嘭一声弹跳开。
  其中赫然躺着一枚美玉。
  杜楚客顿时讶愕。
  「我家小六惯来知恩图报,莫看表面动若脱兔,实则心细得很,杜先生赠玉之举只怕瞒不过她。」
  果然还是亲兄比自己这个假兄更了解妹妹。
  杜如晦不由怔视半晌,眉目间浮出苦笑,敛盒收归屉中。
  大业十三年春,李渊正式任山西河东慰抚,太原留守,领次子李世民与幼女李惜愿离开长安,奔赴晋阳。
  与此同时,房玄龄与杜如晦俱接吏部调令,出京外任为官。
  李靖亦奉命供职马邑县丞,携其一家老幼赴任。
  而李惜愿两位密友阿史那云与裴令瑜,一位与宜仁坊安氏大郎订立姻亲,安家为粟特昭武九姓之一,世以经营典行为业,与阿史那云算得上门当户对。
  李惜愿在酸涩告别好友之余,亦衷心表达自己的祝福。
  “二娘一定要幸福,经营好你家酒楼,钻研几百道新菜等我回来。”李小六依依不舍地抹泪。
  阿史那云不惟满口应承,另外赠了她一口通体黑渍的大铁锅,并称:“此乃我家酒楼数十年所用炊具,可谓无价之宝,无论甚么食材皆能生出锅气,滋味非寻常菜式可比。”
  然而李小六吭哧吭哧扛着大铁锅与她告别时,再次得知一个令她震惊的消息:裴令瑜也订亲了。
  “为何你们都要离我而去——”李小六可怜巴巴地说。
  裴令瑜所嫁夫家乃其父裴矩故旧之子,姓李名德武,为人淳厚端重,李惜愿宽心之余,仍不免为自己被抛下而神伤。
  “傻阿盈,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们也终究要长大,再者,我们又非音讯断绝,自可时常通信。”裴令瑜抚摸她拱缩的后背,如是安慰道。
  .
  抱着这股离别的伤感,李小六直至赴往晋阳的路上,方有闲暇问起将前一晚的纳罕询问李二郎。
  “我是有甚么做得不好之处,得罪了长孙郎君么?”她搜肠刮肚细想。
  “我怎知你。”李二郎道,“许是其外祖母故去,心情不佳。”
  “也是,是我不好,不该在这种时候打扰他的。”李小六自责地一拍脑瓜,瞳眸朝野外的旷景眺望。
  李渊务求尽快到达目的地,因而一路轻车简行,遇夜则投宿驿站短短歇上半宿,其余时辰皆在赶路途中。
  如此仅过大半月,一行人便已风尘仆仆抵达。
  由于长孙知非还需留在长安处理杂余事务,过几日方能由其兄送至晋阳,李元吉亦随长兄李建成居于河东郡,因而偌大一座留守府邸,后院三重四进十余间卧房便空了许多。
  因是初来乍到,且一路风餐露宿,李小六还忙于调整作息,未出门享受晋阳繁华风光,而李渊与李二郎却已对此地驾轻就熟,早将整日锁在房中睡得昏天黑地的女儿/妹妹抛之脑后,终日宴请游乐,结交当地士人。
  待李小六反应过来自己错过了何等热闹之时,李二郎已然与半座晋阳城的豪杰打成一片,且皆已达成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之亲近。
  李惜愿被晾了整整半旬,平白少了不知多少顿山珍美宴,伏在案上写信问候阿史那云与裴令瑜毕,便气鼓鼓地向李二郎讨要补偿。
  “不急不急,眼下有笔更好的买卖,包管你原谅为兄。”李二郎满脸得色。
  “甚么?”
  李二郎遂一五一十与她道明买卖原委。
  晋阳大族太原王氏为累积功德修建一座高塔,同时又为显扬门庭,张榜募集天下善书者当场比试书法,公认居冠者则为此塔撰写铭文,酬劳以千两计数。
  “待为兄参赛夺得魁首,王氏定日日铺陈宴请,小六还愁腹中空空?”
  听起来好有道理!
  李惜愿向来容易被哥哥忽悠,当即连连称是,愉快地吃下李二郎所画之饼,并催促他刻苦练习以惊艳世人。
  此时正是三春烂漫时节,莺飞草长,绿湖泛波,柳枝间缠垂微风十里。
  一辆马车辘辘而行,途经晋阳城门时,一男子自车中撩袍落地,一袭青□□袍曳起四月徐风,神态洒脱轩举,黑白分明的瞳眸中映出这座初来乍到的巍然城池。
  观他付过车钱后走来,门吏例行公事问询:“先生姓名,籍贯?”
  “在下河北巨鹿人氏,姓魏,名征。”
  魏征自算囊中取出竹符呈予门吏,门吏验视无误后抬手放行。
  “多谢。”道声谢,他信步进城,衣袍宽袖鼓鼓生风。
  外城由缓流的青绿护城河所围,他正驻足举目望景,须臾,视线中闯入一匹受惊的马驹,足蹄迅猛狂奔,正径直向他冲来。
  魏征躲避不及,伴着一声尖锐的嘶鸣声,手足麻木,骤然陷入黑暗。
  待醒来时,榻边竟坐了面生的一男一女。
  男的约略弱冠未满年纪,目若晨星,女孩则更显稚嫩,一张脸蛋此刻低眉垂眸,局促不安地搓着手指。
  “又得我为你兜底!”一片混乱中,他听见少年轻斥女孩。
  第20章 第二十话“恭喜李小娘子,拔得此次大……
  四壁简洁无饰,角落未燃炉香,反而为清苦药气所绕。
  此处应是药堂。
  魏征心底忖度着,那这两位是——
  视他终于睁开双目,女孩刹那松开搓红的双手,惊喜凑前:“郎君您醒了!”
  “……”
  他双唇翕动欲言,却觉喉咙滞涩,遂掀起褥角,起身下榻寻茶。
  “郎君莫动!”两双手齐齐将他按回榻中,女孩声音切急,“孙先生诊出您的左臂骨折了,不可乱动。”
  魏征稍松口气,仅仅伤及左臂,写字与日常生活尚无大碍。
  “郎君是想喝茶?”女孩试探着问。
  他颔首:“劳烦小娘子。”
  伴着一阵哒哒的足步声去远又回,道声多谢,他接过递来的茶碗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