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她怎么就那么多的哥哥!
  来之前他想着,他只是来看看她。
  可见到了,他又想听她说话,想她能看见自己。
  但他无论如何都不敢想,今日他能被她这样注视。
  她秾丽眉眼近在眼前,一呼一吸侵入他肺腑,缠地他好像快窒息,她眉眼间含情又含笑,唇瓣开合着问他,若是咬他的话,他会不会很疼。
  疼有什么了不得的?
  他宁愿这样疼死。
  她吻上来的时候,他心里这样想。
  祝琬并没咬他,她单手按着他低下头,自己则仰起去碰他的唇,他太高了,但她不想踮着脚,那不是舒服的姿势。
  她本以为他会抵触,但他像是全无防备,又好像早已溃败,夜色是这些不愿现于人前之事最好的遮掩,她可以什么都不去想,心无旁骛地触碰她心中在意的人。
  是的,分别一个月,她不仅没有像她预想中的那样不在意眼前这个人,相反地,刚刚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地烦心时,她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这段时日竟然一直都在思念他。
  她口中说不在意,不想听,可关于他的消息,她或有意或无意地终究是听了个遍。
  就今夜再放纵自己一次,祝琬闭上眼睛。
  她从来都是三思而后行的,但这一个月,她思了又思,莫说三次,便是三十次、三百次也有了,不论她原本作何打算,今晚关上窗棂后,他向她投望过去的那一眼,像是无家可归的小动物望着遗弃自己的主人一样的目光,就那么在她心头挥之不去。
  是他让她不舒服的。
  他当然要补偿她。
  祝琬一手压着他的头,一手揪着他的衣领,很奇怪,她离他这么近他却没有伸手回抱她,她亲吻他,肆无忌惮想要侵略他的领地,他竟然也不回应她。
  她感到不满,同他分开,手仍然压着他朝向自己,目光在他面上逡巡,打量他的反应和神情。
  他呼吸是急促的,身上是灼热的,眼尾是微微湿润的,月光下他连耳尖都是泛红的,他并不像刚刚那个吻一样无知无觉。
  恰恰相反,他反应甚至比她还强烈。
  祝琬盯着他看。
  “你不喜欢?”
  周俨微微动了动唇,他这会压根说不出话来。
  “还是说,你更希望我重重地咬你?”
  她弯起唇,在他唇上亲昵地蹭过,“想要什么?”
  周俨狼狈地别开脸。
  他松开有些僵了的手臂,将她按在自己后脑的手握在手中,他不敢看她,越看心绪越是难平静。
  过了好一会,他终于看向她。
  方才他的动作和拒绝无异,他本以为她会恼他,可她没有。
  她只是不再像方才那般带着笑意,眉眼稍稍冷了些,但仍然让他握着手,见他看过来,便不冷不热地回看他。
  祝琬等着他开口。
  方才他避着她的目光,她亦在心中猜想他或许是想同她说些什么。
  说些什么呢?有什么事是要在这种事前说清楚的?
  大抵还是他和她之间老生常谈的那些身份、立场诸如此类没得谈也谈不明白的东西,多没劲呢,她今夜若是想着这些,方才便不会推门走出来。
  她心底见到他的欢欣忽地散去了大半,连带着看他那张脸都觉得平凡了不少,她淡了神情等着他开口,心中默默盘算,若他提了,她便甩开他回房间里去,以后也不会再让他私下见到自己。
  想到这些,她神情都冷下来了,半晌后,他垂下眼轻声开口。
  “以后,我还可以来见你吗?”他问。
  祝琬确是怔了片刻,而后她实实在在感到有些困惑,“你只是想知道这个?”
  “嗯。”周俨应声。
  他并不是如她预想的那般,问她那些扫兴的问题,而是问了个让她觉着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这是什么重要到要在方才打断她的问题吗?
  凭他的身手,他若是想见自己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祝琬观察他的神情,不动声色开口:“倘若我说不可以呢?你便以后都不来了?”
  “……”
  周俨沉默半晌,“不会让你看到。”
  来还是会来,只是不让她见到他而已。
  祝琬有些好笑,她似乎隐约明白他方才为什么要那样问了。
  她握住他的手,在他掌心挠了下,“我走那日,确实没想好以后要怎么面对你。”
  “可是今天你来找我,我见到你是开心的。”
  她朝他靠近,“要不要继续?”
  下一刻她被他揽进怀中,他反身将她压在身后镌刻着经文的石壁上,掌心垫在她脑后,她枕在他掌中,他吻她眉眼时她闭上眼,他吻她面颊时她手攥住他衣襟,最后他吻她的唇畔,她似乎能感受到他胸腔的一下一下地在搏动。
  偏此时,石壁后忽然有木门打开的声音传来,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细微的脚步声,祝琬睁开眼,连呼吸都屏住了,那人步履声在院中格外清楚,片刻后,祝琬偏头,看到那人竟然停在她的门前。
  “祝琬妹妹,你睡了吗?”
  他出声时,祝琬亦认出来的人是舒桦。
  睡倒是还没睡,但见也确实是不方便见。
  自己和周俨现在这个位置和境况实在微妙且难言,若是一不小心弄出点动静,舒桦循声回头看一眼便能瞧见她,当然,还有她身前的周俨。
  她下意识看向周俨,他今夜没有易容,不知道舒桦会不会认出他的身份。便是认不出,但总归是见到了,定然会对周俨印象深刻。
  祝琬轻轻拽了下周俨的衣袖,眼神示意他带自己从这里离开,可他竟然没什么反应,她仰头去看他,便瞧见他神情冷诮地盯着正敲她房门的舒桦。
  ……
  这有什么可看的。
  她抿起唇又扯扯他,下一刻周俨收回目光,揽着她飞身跃至高处,腾挪闪转,竟是来到她白日来的那棵古树下,树下长烛未熄,旁边的贡案上摆着祭品,他在这里站定,祝琬看了看四周,小声问他:“来这边做什么?这边……”
  “溪川寺入夜后便不会有僧人过来了。”
  周俨像是对这边也很熟悉,说完,他微顿片刻,抬头看了眼她的那根红绸带,“你写了什么?”
  其实没什么不能说的,但她故意兜圈子。
  “又不是写给你的,自然不能说给你听。”
  周俨偏过头看她,忽而笑了,“白日不还说,今日是纪念亡者的?”
  “既是写给亡者,便是写给我的,我为何不能听?”
  “你怎么能算?”她小声道。
  “我为何不算?”
  似是忽地想起什么,他从怀中拿出什么,塞到她手中。
  祝琬打开,迎着烛火和月光,看清他拿给她的是一张文牒,姓名处写的是“陈毓”,大抵他进定州,登记的也是这个名字。
  这是想说,他如今是陈毓,周俨已经死了?
  看这个名字她就生气,她抿唇将这玩意塞还给他。
  “假身份一堆,以后你便是来寻我,我也不认你。”
  话说完,她忽地想到,他既是用陈毓这个名字的身份,大抵进定州时也是易容过的,她抬头看看他,好奇道:“你的脸……”
  闻言周俨面上露出几分不自在。
  他能说他看得出来她还是更喜欢他本来的这幅面容吗?她看自己的脸和看易容过的脸,眼神都不一样的。
  况且……
  “琬琬。”他低头看她。
  “若今夜你见到我时,我还是陈毓时的那副面孔,你会出来见我吗?”
  祝琬眨眨眼,也笑了。
  大概不会,她只会感觉到羞愤和气恼。
  何况,她还是更喜欢他本来的样子。
  今夜她打开窗,乍见他立于她窗下,清透月色映出他神情面容,整个人看着干净、锋利,又带着几分无助与可怜,就那样看着她,几乎是在见到他的一瞬间,她就觉着心底好像有什么东西一下子便塌陷下去了。
  祝琬别开脸,抬眼看头那根红绸,其实没什么不能看的。
  她落笔那会周围都是人,甚至还有些是认识她的,本就是可能会被人看到的东西,她根本不会写什么私密的话。
  “你那会就在这了吗?”她轻声问他。
  “我走之后,你也没有自己打开看吗?你都不好奇我写了什么?”
  周俨摇头。
  他纵然是想知道,但也只会让她亲自打开给他看。
  他抬头看那根绸带。
  这是那个什么舒桦帮她挂上去的。
  当时便觉着有点碍眼,这会再看还是碍眼。
  下一刻他抬手将它拆下来,抱起祝琬越至树梢,纵至另一侧的佛塔顶檐,一层层跃上塔尖,在最高的尖顶处抱着她站稳,将那根红绸递给她。
  “挂在高处,这里应是最高,不管你是写给何人,他都应该听到了。”她亲自留了字的红绸,自然应该由她自己亲手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