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祝琬本来不明所以,听罢又觉着有点想笑。
  人家说是要挂在那棵树的高处,他却带她来到塔顶,在这里看过去,那棵几百年的古树也不过巴掌大小了。
  这会她依在周俨怀中,饶是站在极高的地方,倒是也不害怕。
  她低头看着手中那根红绸,片刻后轻轻将它打开,拿给周俨看。
  周俨就着她的手垂眸,红绸之上是她的笔迹,微有些潦草,但走笔行锋尽是掩不住的灵透疏阔。
  上面写着一句楚辞——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只是落款处并不是她的名姓,只有一个字“俨”,写得却比每一个字都规整。
  确实如她所说,这不是写给他的,这是她替他写给那些死在北地战场的同袍的。
  她将红绸递给他,指着最高的尖顶塔尖:
  “我想将它系在那儿,你帮我。”
  像是证明什么似的,她紧紧搂住他的腰身,“这里太高,我不敢过去。”
  周俨执刀的手环住她的背,手中紧紧攥住握着那根红绸,像是抓住了湍急河流中的浮木。
  片刻后,他握着红绸的手从怀中抬起她的脸。
  “琬琬,你信佛吗?”他声音哑得不像话。
  祝琬不明所以地摇头。
  她应该信的,但是她确实不信。
  下一刻她眼前一暗,他勾着她的下颌,重重地吻下来。
  与他重逢至今,无论他是什么身份,陈毓或者周俨,面对她时从来便没有过这么强势、这么让她感到压迫的时候。
  她不介意他吻她,甚至她是喜欢的,可是此时她只能迎合,只能承受,这让她不舒服。
  于是她咬他。
  刚开始只是轻轻咬他,可她越咬,他气息便愈发乱,最后她连一点点呼吸的自由都被他占据。
  于是又她重重地咬了他一下。
  他终于有所觉,同她分开,祝琬不住地喘息,她抬眼看他,眸中带着水光,他与她近在咫尺间,头抵在她额上,她看过去时他仍闭着眼,但下一刻他便睁开,眸似沉潭,她甚至都看不清自己。
  他看到她的模样似是恍了一瞬,而后他再度俯身过来,这一次他轻轻吻她的唇角。
  祝琬感到他的刀鞘似乎划蹭过她的腰,后知后觉地,她想到他方才应该是想要抚过她脊背。
  方才那个吻,带着太多的情爱之外的东西,占有、掠夺,或者都有,她本能地感到不自在,可现在她看着他,她定然狼狈,但他却也没比自己好到哪去。
  星月悬在她和他的头顶,脚下是瀑布山川,川流振振,声声不息,祝琬扬起脸看向面前拨乱了她无数根心弦的人。
  方才被她打断,他像是如梦初醒,不再像方才那样让她感到不安,可他看着她的目光亦不再如她今晚打开窗看到他时那么干净,彼时只有思念,现在……
  祝琬抬手摸摸他脸颊。
  他不言语,只是盯着她水润的唇,脑中掠过许许多多的画面,有些他已经感受过,美好地近乎虚妄,有些是从未发生过的,但纵是幻梦,仍教他难忘。
  他低头试探着啄吻她唇瓣,一点点深入,慢慢地,她也开始回应他的渴望。
  原来抗拒和回应是全然不同的感受。他下意识想要索求更多,但下一刻她便已经抽离,他喘息着睁开眼看她。
  她亦看着他,看着他平日里冷诮藏锋的一双眼此时甚至逸出水光,明明很想要,却也没有再妄动。
  像是在等她的垂怜。
  “周俨……”
  她开口唤他的名字,本是想撩拨他,可偏偏一开口才发现自己此时声音多么地耐人寻味,几乎是听见她声音的瞬间,腰间圈着她的手便是一紧。
  他不轻不重地咬她唇瓣,替她将她想说的话说完,“琬琬,我们继续,好不好?”
  她真喜欢他这个腔调这个语气这幅样子同她讲话,祝琬在心中这样想着。
  于是她贴近他耳边。
  “好呀,那你要乖一点。”
  【作者有话说】
  [绿心]
  琬琬:管你精神状态好不好,反正得听我的。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引自屈原《国殇》
  第45章 045
  ◎“是周俨,还是陈毓?”◎
  最后那根红绸也没挂上去。
  那些声音,她方才明明听得分明,如银练的飞瀑潺潺作响,还有风声呜咽而鸣,在周俨俯身虔诚亲吻她的时候,她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了,只有他急促的呼吸,有含混的水音。
  最后她结束这个漫长的吻看向他,他阖着眼,犹在重重地喘,片刻后睁开眼,看到她时,目光亦落到她唇上,像是下意识的动作般,他又吻过来,祝琬亲亲他的唇,而后埋头钻进他怀抱,他大概不能在这边久留,她又已经站得有些累了,于是她指着远处的山顶说道:“我想去那里,你带我去。”
  周俨没问她要做什么,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眼,抱着她离开佛塔的塔顶,离开溪川寺在山林中疾奔。
  祝琬被他拦腰抱着,手扶在他胸口,仰头看他。她忽然想到小时候在家时他面对自己时的态度,多少次,她被他那副要死不死的鬼样子气到哭得停不下来,跑去找娘亲告状……
  现在想起来还是生气!
  于是她张口咬他,下一刻他停下来,在林中站定,这里已经快要到山顶,他松开她垂眸看过来,“怎么了?”
  祝琬眨眨眼,“周俨,你小时候真讨厌。”
  “你小时候……”
  周俨瞥她,反唇相讥的话几乎已经脱口,抬眼对上她冰冰凉凉的视线时生生顿住,片刻又继续道,“嗯,我小时候很讨厌。”
  “你总是惹哭我。”
  “……确实。”
  确实什么确实,祝琬瞪他,却对上他满眼的笑意。
  她抬手扯他衣襟的领口,露出他半侧肩膀,周俨低头瞥了眼,没拦她,也没动,祝琬盯着看了会,她凑过去重重咬了一下,应该是疼的,她清楚地听到他的低哼。
  而后那里留下一道细细的牙印,她又凑上去反复地吮,最后她抬手摸了摸那处深红的印记,看向他问道:“你为什么不躲?”
  “为什么要躲?”周俨顿了顿,抬手抚上她脖颈,“你咬我,我可以咬回来。”
  他作势俯身,祝琬用手抵住他,小声道:“你不可以。”
  周俨扬眉,故意又靠近她几分,“为什么?”
  “反正你不可以。”
  “可惜我也怕你疼,不然我定要咬的再重些,再深些,不像你颈下的那颗痣,可以轻易地抹去。”祝琬盯着他肩膀那个牙印,有些遗憾。
  她想要留下一个长长久久的印迹,以后无论他是周俨、是陈毓,亦或者旁的什么人,只要她看到,就能认出来。
  周俨默然,片刻后开口,“好。”
  祝琬本就是一时的心绪,见他连自己的胡言乱语都郑重应下,还觉着有些好笑,她嗔他一眼,转身自己往山上走。
  在山腰看时,那样壮阔的瀑布,在此处不过是山峰积雪所化的溪流,祝琬伸手在石壁上接起一小捧水,触之冰凉沁骨,她用湿湿凉凉的手去摸他衣襟领口下的皮肤。
  周俨任她触碰,只在她走过陡峭的台阶时抬手护着她。
  其实便是没有那颗痣,她一样在当时将他认出来了。
  “你何时回禹州?”祝琬忽地小声问他。
  “不急。”
  “你那边没事?你不怕梁王趁你不在去禹州生事?”
  祝琬有些不信,他那几乎是个烂摊子,怎么可能没事。
  周俨笑了,“他如今在禹州大牢剩下半条命,若他能出得去,我让他随便生事。”
  他扶着祝琬沿石阶一层层朝上走,动作温柔小心,口中说的话却泛着凉意。
  “我能擒他一次,便能擒住他两次三次,他要是有那个能耐跑得出去,我倒是还能高看他一眼。”
  祝琬心中有些意外,她本以为周俨只是去梁王的地盘闹了一场,却没想到,他竟然把梁王府连根端了,甚至连梁王本人都被他关到了禹州大牢。
  她冷不丁回身看他,正瞧见他眼底不曾收敛的杀意,像是冰棱寒刺,直直扎进她心底。
  她本以为凭他的势力,还可以跟这些人互相制衡周旋一阵,怎么说也得经营个半年,局势才会有变动,到那时她也已经知道了祝氏和陈氏的态度,在那之前,她可以暂时不去想这些事的。
  可短短一个月,梁王竟然便已落败,听他这般说的,好像经营了好些年的梁王府对上他竟毫无实力同他相抗,如今梁王本人在禹州大牢,梁王所划分的势力范围自然也一并归入他的势力所属,这局势和当时她离开禹州时大不一样了,她在定州却没听到半点风声,要么是自家消息滞后了,要么便是这消息被他压下去了。
  前者是不可能的,定国公府如今虽不在朝中,可外面的局势同自己家是息息相关的,禹州的事,还有那几支叛军党羽,外公近来都是格外关注的,若是知道了什么消息,也会告诉她,让她给爹爹写信,专人快马送至京城,但她都不知道,那便只有一个解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