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祝琬顿了顿,避开他的目光,斟酌片刻开口道:
  “左右都是叛军,没什么区别,权当看热闹。”
  “都是叛军。”
  陈毓轻轻重复她方才说出口的话。
  甚至好像还带了几分她的语气。
  “都是叛军,你是更希望我赢,还是梁王赢?”
  他似是随口这样问她。
  可祝琬听着,莫名地心里想被什么抓了一下似地。
  “都一样。”她强调道。
  “哦。”
  陈毓像是也不大在意。
  他看她一眼,似是带了几分戏谑。
  “我还以为,你会希望我赢。”
  “是你想多了。”
  祝琬摇头,立时应声道。
  “是么?”
  陈毓平静地看着她。
  眼底像是有什么细碎的情绪一闪而过,再看却又什么都瞧不出来。
  “我还以为,你觉着我像你故去的兄长,能沾几分便宜香火情。”
  他的话说完,祝琬这一下午莫名提起的心,还有浑身上下哪哪都不自在的感觉一下子就消散了。
  她很是认同地点点头。
  “确实是。”
  她转头看他一眼,片刻后又移开目光。
  “你的性子有点像他,确实会让我想到他。”
  “但是生的不像。”
  顿了顿,她又道,却没细说旁的。
  陈毓却仿佛无从察觉一般,毫无自知之明地追问。
  “哪里不像?”
  “我还以为是长得像。”
  “……”
  祝琬有些难言地顿住了。
  但片刻后仍是如实道:
  “长得哪里都不像。”
  她看他一眼。
  大抵是觉着评价旁人的容貌不大礼貌,便只是委婉道:
  “我兄长,虽然性子不大好,但是生得极好。”
  “应该能算是我见过的人里,长得最好看的。”
  想起记忆中周俨的样貌,祝琬真心实意地赞了句。
  而后似是想起什么来,她又补充道:
  “不对,如果和年轻时的爹爹比,那还是要差一些的。”
  “反正除了爹爹,我觉着再没人比我兄长生的还好看了。”
  她话音落下,便听陈毓冷哼了一声,似是对她的话有所不满。
  这会儿她也反应过来,她方才这番言外之意,实则还是在评价面前这人的容貌,她心里有些歉意。
  “不过我兄长……大抵是天妒英才吧,所以平凡普通一些也没什么不好的。”
  本是想安慰几句,打个圆场,可话说出来,听着便更奇怪了。
  果不其然,她话音落下,面前的人神情似乎变得更不好看了。
  不如不说这些了。
  祝琬看他一眼,心里暗自思忖着。
  她其实心里想得清楚,此前那个梁王府的内侍也亲口说过,陈毓和梁王的目标都是禹州,在尘埃落定之前,她大抵都只能留在陈毓这边。
  梁王想要用她来向她的父亲、向外祖父还有她的舅舅表兄施压,以达到挟制朝中势力的目的,如今外面定然处处都是梁王派出来的眼线。
  相比之下,已然和她达成合作,并且目前看上去对她没有太大的恶意、对相府和定国公府也没有太多企图心的陈毓反而更令她信任。
  况且梁王在禹州地界的民间风评实在是不佳,因着姐姐祝瑢所托非人的缘故,祝琬心里对这些个风流浪荡之名远扬的人其实是厌恶至极的。
  所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她应是会暂时留在这边。
  那么相比那个梁王景钦,她还是更愿意让陈毓占上风。
  她并不太想要陈毓赢。
  在她心里,理想的状态应是达成某种制衡,互相不敢妄动,届时待朝中有了应对之法,调兵遣将平定叛乱,如此方才算是解了禹州百姓的苦难。
  倘若梁王景钦现在折在陈毓手中,届时禹州势力定然要进行一次彻底的清洗更迭,保不齐便弄出一副血流成河的景象。
  何况,现下单看陈毓的心性,保不齐他掌权后,会不会就成了下一个梁王。
  她实是不愿见这般惨烈的境况。
  世道不仁,百姓连生存都已然极是艰难,安居乐业更是妄想。
  望着不远处升腾的烟雾,祝琬微微有些失神。
  直到感受到身旁投过来的目光,她才堪堪回过神来。
  但是她也没看向他,只是垂下眼沉默着。
  蓦地,身旁的陈毓站起身欲走,又顿住。
  他偏头看她一眼,似是欲言又止,但最后也只是说了句。
  “今夜,好好休息。”
  【作者有话说】
  [绿心]
  第21章 021
  ◎“需要我配合你做戏么?祝姑娘?”◎
  祝琬是被一阵嘈杂人声从睡梦中惊醒的。
  她坐起身看向四周。
  她的帐内亮如白昼,外面传来纷纷乱乱的脚步声。
  她这一动,还在睡着的言玉便也醒了。
  言玉起身掀开营帐的垂帘瞧了半晌,转身回来。
  “外面吵吵嚷嚷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祝琬借过言玉端过来的茶润了润口,朝着一旁的火盆看了眼。
  “里面燃的什么?”她皱眉问道。
  “就是普通的炭火。”
  听她发问,言玉不明所以地应道。
  她朝着火盆走近,拨弄了两下瞧了瞧。
  “就是炭火,睡前刚换的,不过这炭确是没府里用的好。”
  言玉放下挑铲,将火盆推远了些,又道:
  “这可差太多了。”
  祝琬再度看了眼火盆。
  这般成色的炭,她确实这辈子都没用过。
  她倒也没说什么,披上外衫起身来到镜前,简单打理了一下自己。
  睡前她知道今夜陈毓这边是有大动作的,彼时她没多问,因为知道即使是问了,陈毓大致也不会说。
  左右今夜不会太平就是了。
  走出营帐,祝琬仰头看看天色。
  虽是不知是什么时间,可望着将明未明的夜空,零零星星的晓星,也知道这会多半是后半夜了。
  叛军的士兵你来我往,火把燃地正旺,一看便知今夜大致只她一人得了好眠。
  越靠近陈毓的主帐,纷乱的喧哗声便越小。
  但随着视线渐渐清晰,祝琬一眼便瞧见站在人群正中的如期。
  他此刻面上再不见半点孩子气的神情,明亮的火光映出他脸上的几处血点子。
  不像是受伤了,反而像是从别处溅上的。
  顺着如期的目光,祝琬看到众人面前原本空旷的营地地面,或跪或躺的几个人。
  这几人打扮不同于周遭的叛军,被反绑着双手,嘴也被什么东西塞住了,只能支支吾吾地瞪着最前面的那人。
  祝琬站在人群之后,大约也猜到,这几人多半便是陈毓今晚钓上来的“鱼”。
  却不知是陈毓对他的战利品满意与否,又打算如何处置这些人。
  她心中暗自盘算,不由得也看向最前方的那道身影。
  篝火和明烛将此地映地无需天光便已似白昼,可偏那人站得位置刚巧是明暗相交的所在。
  远远望去,只清楚瞧见他手中未归鞘的刀锋覆着血色,却瞧不清楚此时此刻他的脸。
  “主上这是要都……?”
  “那不然呢,朝廷的人,咱们还得好吃好喝供着不成?”
  祝琬前面站着的两个叛军士兵低低地交流,私语声传入她的耳畔。
  在她身前的这几个士兵,方才即使有人在说话,身形也都是保持静止的。
  站在这几人身后,祝琬根本辨不出是谁在讲话。
  可他们的话她听得清楚。
  朝廷的人。
  她心猛地提起来,将目光再度看向地上被绑着的几个人。
  这厢一细看,确是看出来,这几人身上穿着的,竟还是官袍。
  虽是外放官,和京官朝服制式不大一样,可仍是看得出袍服上的底绣纹饰。
  这应是禹州地方官员的朝服。
  这几个人,是禹州的官?
  祝琬忍不住朝前走了两步。
  禹州的官员中,有一位她是见过的。
  那是她父亲的门生,应是某一年科考的二甲十几名,不知在哪处清苦的地界做了好些年的县令。
  几年前还安定的时候,禹州知府空出来,是祝洵向朝中举荐了此人,他回京述职便来相府走访过一次。
  不知道那人是否在这里。
  祝琬也不敢靠太近,便只借着前面这几个士兵的身量遮着自己的身形,从几人站位的间隔处往里瞧。
  正看的功夫,前面陈毓似是说了句什么,旋即如期便朝着地上的几人走近,他手起刀落,最左边的那人当即人头落地。
  一切发生地太快了。
  祝琬远远看着,都还没反应过来,紧挨着那人的另一人也血溅当场,软着身子滚至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