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片刻后,腰间的匕首移开了些。
  但她仍未被放开,那人的手扣住她的颈,不知是用了什么样的劲力,转瞬间祝琬喉间吃痛,却发不出声响,而后便被这人带着绕过廊柱,身子一轻便上至屋顶。
  身旁的人携着一身夜间冷凝的寒气,悄无声息地在祝琬身后一侧,她看不到那人的面容,也不知他这般挟着自己要做什么,但也看得出这会大抵是他也想听听下面人交谈的内容。
  屋檐上的层层瓦片有几处被掀开,里间的话音带着酒意含含混混地,还夹杂着地方话,祝琬都听不清说的是什么,只隐约听得出几处地名,有禹州地界的,也有几处她从未听闻过的。
  祝琬正听得专心,不防身旁手臂似是忽地被一片衣摆擦过,她一惊,下意识地转头,便瞧见身侧又多了一位一袭黑衣的男子。
  她几乎下意识地便要惊叫起来。
  可也只是张了张嘴,几乎是一欲喊出声,喉间便是一阵剧痛袭来,立时便住了嘴。
  后出现的这人没理她,朝着她身后拱了拱手,却没出声。
  片刻后她被身后人拎着后腰的衣衫径直从房上带起,下一刻便跃至旁边的角楼,三四次纵越,便出了这间四处落锁的官驿。
  直到脚踩上实地,祝琬心头泛起的那股子晕眩感才稍缓了些。
  都还没站稳,那人便松了手,祝琬立时腿一软伏在地上,方才腰间的衣裙受力而紧皱,勒得她又痛又酸,这会好半天才缓过劲。
  腰间抵着的匕首没了,喉间捏着的手指松开了。
  祝琬在地上垂着头,面前站着的二人动也未动,不用抬头看都知道人没走,正朝着她不知道在打量什么主意。
  祝琬也没动,她想了想方才的事。
  这会算是清楚了,方才想听里面人交谈的不止她一个,是她倒霉,撞上了这二人。
  但似乎这人对她没什么杀意,否则她这小命早就没了。
  此刻也是,她是故意没有抬头看的,因为不确定来人是否愿意被看到脸,可她没抬头,对方也没动作,像是在等她起身。
  思来想去,她觉着应是此二人对她有话想问,所以看她脱力在地上,既没动手灭口,也没径直离开。
  祝琬从地上起身。
  手上既没有什么整理衣摆的小动作,面上也没有半点退缩的神情。
  “多谢二位手下留情,若有什么想问的只管开口。”
  这会一抬头,借着暗淡月色,算是彻底看到了这两人。
  只是看了也白看。
  正前方那个是她方才在屋顶时看到的后来之人,一身短打夜行衣,面上覆着黑布,他朝着当时捏着自己喉咙的人行礼,应是另一人的下属。
  另一人则靠在巷道墙边,上半身俱是隐在阴影里。
  她一开口,面前那人抽出腰间佩刀,瞬息间便抵住她的颈,而后望向旁边那人。
  “哪的人。”一旁半倚着墙的人随意问道。
  “我祖籍定州,此番是南下探亲,路遇山匪,幸得二位搭救方才有机会脱困。”
  祝琬微扬着头,眸光往下瞧了眼那柄泛着寒光的刀,半真半假地说道。
  旁边那人嗤笑一声。
  “哦,南下探亲。”
  “家住哪啊?”
  祝琬默了默。
  她本就想回避这个问题。
  有心转头看看那人的神情,但颈上这柄刀别着她的头,只能偏向另一侧,根本瞧不见说话之人的身影。
  “……中,中州。”祝琬轻声道。
  也不算骗人吧,帝都确属于中州。
  话音落下,那人又是一声冷嗤。
  而后似是有什么细微的动静,没多会,面前站定一人。
  这人走路没声,在他站到祝琬面前时,颈上的那柄刀立时便收了。
  祝琬摸摸脖子,下意识抬头看向面前的人,只一眼便吸了口气。
  逆着月色,来人脸上明明暗暗不甚清晰,只一道难以言喻的狰狞伤疤横亘着,自眉心处斜往右下,半张脸都是花的,更不用说另一侧脸颊还有几道细小的伤痕。
  太过可怖的伤痕,甚至让人没办法直视他的脸。
  祝琬本就是一夜惊吓还没缓过劲,这会也不过是硬提着一口气强作镇定,这近距离一眼,几乎让她浑身不自觉得发颤。
  她不想激怒那人,可身体反应切切实实地遏制不住,她用袖中的簪子扎了下自己的手心,逼回眼泪。
  可也确是不敢再看那人。
  “中州还是帝都啊?”
  那人走到她近前,似是觉察出她的惊惧,冷哼了声,还是那不咸不淡的口吻,慢悠悠地开口:
  “你这衣服虽不起眼,可用料勾丝可是京中权贵府里惯用的。”
  他用匕首抵上她下颌,将她头抬起朝向他。
  祝琬迎着月色,目光却也避免落到那人脸上,免得再露出什么不该有的反应,反而激怒那人。
  “回我问时别耍那么多……”
  这人话说了一半,便生生顿住了,听在祝琬耳中,更像是某种威胁,她实是害怕,心中已然开始后悔自己今晚的托大和冲动。
  她也不敢再看那人,这一晚上又是被劫掠绑架,又是被长刀短匕威胁,只觉着又气又怕,眼睛一眨便落下泪。
  她把心一横,闭上眼,也不吭声了。
  可面前那人半晌没动静。
  隔了会,抵着下颌的匕首收了。
  片刻后,那人再度开口。
  “和你一起的人呢?”
  还是那副不耐烦又没好气的口吻,却听着又和方才有些不大一样了。
  “还被关在那边。”祝琬如实道。
  她只是不想让人知道她的身份,旁的事本也是愿意如实告知的。
  面前的人转身便走,旁边那人也立时跟了上去。
  祝琬不明所以,怔在原地,都还没回过神,方才说话的人顿住脚,回过身瞥她一眼。
  “不想救人?”
  “……当然想。”
  祝琬小声开口。
  “那就跟上。”
  【作者有话说】
  ^^
  第10章 010
  ◎“本也只是顺便,并非真想帮你。”◎
  前面那一主一仆二人沿着夜间的街道走得熟门熟路,祝琬跟在后面,离得不远不近。
  一路上她都在思忖,那人让她跟着究竟是为何意。
  至少从遇见这人时,他对自己是没什么善意的,喉咙被捏过的地方到现在仍是火灼般刺痛,由此便知,方才那人下手时是半分都未留情的。
  若是当时自己不听话,当真闹出什么动静来,只怕当下立时便没了性命。
  但现下这方向,她依稀辨得出,确是往方才那官驿走的。
  当真要帮她救人?
  可话都没说几句,便愿意帮她,是看出她出身京中权贵府邸,想要勒索金银财物?
  还是……
  蓦地,祝琬想到方才说话时的情形。
  她当时不敢看那人的脸,没瞧见他面上的神色,可他分明是抬起自己脸后将剩下没说完的话咽了下去。
  莫不是亡命之徒见色起意?
  祝琬满腹狐疑,又不敢多问,只一边快步跟着,一边打量这二人,试图寻得一二蛛丝马迹。
  可直到来到官驿的门口,祝琬仍是半点未得解惑。
  眼见那面上有骇人刀痕的男子抽刀便要破开官驿的大门,祝琬再忍不住,小跑几步追至近前。
  “这位……壮士,这样破门……是不是动静太大了?”
  她尝试着委婉表达自己的意思。
  方才在屋顶粗略地往下看了眼,那大堂内六七桌人,少说也能有四五十号人,她想要救出跟着自己的仆从和亲随,不想她们随同自己南下走这一趟枉送了性命,可也不代表要这般硬拼吧?
  是,这主仆二人瞧着都是有功夫的人,可到底人数相差太过悬殊了。
  只是她确实想借这二人帮忙,把自己的人都救出来,怀疑人家实力的话到底不太好说得太直白。
  但那人似乎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
  “哦,所以是,你也会翻墙。”
  他慢悠悠收了刀,朝着身旁的那个下属示意了下,那个随从模样的人立时往旁边退了退,下一刻,纵身一跃便进了院中去。
  而后那面上有疤的人转头看向祝琬,极为平淡地对她道:
  “请吧。”
  祝琬僵了片刻。
  合着方才这门,竟还是要为她破的。
  可还真是费心了。
  她还当真退了几步,仰起头看了看大门两侧的高墙。
  半晌,她老老实实望向那人的方向。
  “我,我不会。”
  对面那人倚在门前石狮子旁没动静。
  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话一说出口,她总觉着自己被嘲笑了。
  片刻后,那人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腰间的刀柄,上半身俱隐在高门檐下的暗影里,看不到神情,只听到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