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娘,虽然被皇家退婚这名声确是不大好,可除了义兄那件事,皇室做的也不算是多体面,现下虽然都在议论这些事,可时间长了,女儿觉着明事理的人家都不会觉着是我的问题。”祝琬小声道。
  “而且我其实对嫁去皇家一点兴趣都没有,说心里话,这婚事一解了,我反倒是松了一口气,那什么太子,谁愿意嫁谁嫁便是了。”
  陈甄眸光温柔,抬手摸了摸女儿的脸颊。
  女儿尚未开窍,不通情事,她一早便知道,可她仍是早早便为女儿的婚事相看,便是想今年就将她的婚事定下来。
  当年祝琬大病一场,寿兴寺的慈明大师断言,说她是累世的情业,若不能消解,只怕还是早亡的命数。
  这一番似是而非的鬼神之说,陈甄本是半信半疑,可仍是记在心里了。
  她眼看着祝琬渐渐到了及笄的年岁,当年慈明师父那番话在陈甄心头便愈发清晰起来。
  虽然相爷总说要对鬼神避而远之,可她仍是心里在意,便想将女儿的婚事早些定下来,图个心安。
  可那成想这事最后竟是这样收场。
  祝琬挨着陈甄坐了许久,小心翼翼打量了半天,觉着娘亲虽是有心事,可却不似多伤心的模样,便斟酌着开口问道:
  “……舅舅和表兄那边,可还好?”
  “因着俨儿的事,陛下有些迁怒,你舅舅没事,但罚了你表兄二十军棍。”
  “陛下好不讲道理。”祝琬小声道。
  “不许乱说。”陈甄轻声斥道。
  “义兄……是确定了吗?”
  陈甄摇摇头。
  “没法确定了,但元焕那边送来的确是俨儿随身带着的玉珏,那是你父亲原来不离身的东西,你舅舅认识的。”
  祝琬沉默下来。
  虽然这几年关系算不得亲近,可到底也算是半个家人了,总不想听到熟悉的人遭此厄难。
  “俨儿这孩子,小时候就受过不少苦,当年说是同你作伴,相爷将他带回来,那时候俨儿性子也乖戾,同你也玩不到一处,我便不太喜欢。”
  “可你父亲待他一直都很好。”
  陈甄一边回忆一边柔声说着,提到这些旧事,面上也带出几分苦涩的笑意。
  “那时候你父亲收俨儿做义子,外面便传出些不太像样的话来,我听了心里也不舒服,还去问过你父亲。”
  “也是那时候我才知道,俨儿是他故友的遗子。”
  “本来以为养在相府,便能顺遂些,谁能想到……这孩子,命数实是艰难了些。”陈甄低叹了声说道。
  “他……虽然不太对我的性子,但也不应经历这种事啊。”
  祝琬往陈甄怀中蹭了蹭,眼底到底还是有些湿了。
  “虽是惋惜了些,但我们问心无愧了,还是要向前看的。”
  见祝琬也难过起来,陈甄反而抱着她拍了拍,轻声宽慰道。
  “生离死别俱是必经的事,念念,无论是遇到什么事,总是要往前走的。”
  陈甄的安慰,祝琬并未听出什么旁的意思,只当是近来事多,令娘亲格外善感。
  祝琬点点头,朝她靠了靠。
  “我记住了。”
  “嗯,好了回去吧,明早不是还要去书房见你父亲?”
  陈甄言语间带了几分笑意,“早点歇息,可别到明日又起不来。”
  祝琬在陈甄那里磨蹭了会,见娘亲虽然情绪有些低落,但确实不似当时舅舅一家没有音讯也没家书送回来那般忧心难寐,便也放心了些。
  她回了自己的房中,洗沐过便睡下了。
  直到第二日言玉来唤她,这才从榻上爬起来。
  梳洗打扮后便往祝洵的书房走。
  进门时,祝洵正在写信,见到她进来,便搁下笔。
  “念念来了?”
  “坐吧。”
  祝琬坐在侧窗边的榻上,转过头望向书案后的祝洵。
  其实她经常坐在这里同父亲聊天,有时聊的是家长里短,有时说的是实事国政,只是平日里祝洵不会如今日这般严肃。
  “爹爹,有什么事吗?”她轻声问道。
  祝洵并未看她,只将手中信笺封好,随口问道:
  “念念,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你定然已经知晓,同爹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祝琬倒也没问父亲有什么用意,只思索片刻,如实开口。
  “爹爹,我好些事都想不通。”
  “说说。”祝洵低声笑了笑,应了一声,示意她说下去。
  “上次听爹爹说到舅舅大胜一场,只怕会惹宫中忌惮。”
  “如今义兄出事,说是贪功冒进,可我又觉着以义兄的性子,并非是好大喜功的人。”
  “宫中收的奏报,向来都是比官驿送的快几日,女儿想过,会不会是宫中早就知道了消息,知道秦家有更进一步的心思,便顺水推舟。”
  “只是若是这样,那这满城的流言,都在传太子和秦映霜的事,又有些说不通,这些流言本就不应该传出来的。”
  祝洵点点头,望着她的神情温和而赞赏。
  “还有吗?”
  “……”
  祝琬顿了顿。
  “还有一点无稽揣测,或许义兄的事,也有朝中人插手。”
  “念念。”
  祝洵站起身,将封好的信递给祝琬。
  “前些时日,你外祖来信时说想见见你,但当时你身负皇室的婚约,如今既是解了,便去走一趟吧,替为父和你娘尽尽孝心,也避一避如今京中这些风言风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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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008
  ◎“别出声。”◎
  日前和父亲谈过那一次,祝琬便开始准备出远门要带的东西。
  当时祝洵其实并未说什么旁的,但祝琬却已经明白了父亲的意思。
  如今多事之秋,舅舅和表兄在北边的一场大胜,至少三五年内,北边不会再有战事,便是元焕也只敢嘴上叫嚣挑衅,不敢再起战事,北边局势暂时便是定住了,在北地边境既握军权又得民心的东平侯便成了皇室眼中的钉子。
  世袭的侯府牵连甚广,皇室不会在这个当口动舅舅一家,但周俨不是。
  他是孤儿,虽和相府有关系,但也只是收养的义子,没有亲族,朝中又无势力,大概在皇室看来,杀鸡儆猴,他是那个最好的人选。
  对于皇家而言,只待秦家将南边平定,便能一统天下,高枕无忧,除了封官、厚赏,太子妃的位置代表的是未来的皇后和储君,自然是要给到秦家的。
  至于这名头先前给到祝琬,大抵是在等北边的消息。
  若是周俨没出事,那明面上祝氏和陈家的面子还是要给到,这太子妃的位置便还是她的,但如今周俨出事,便可以借机敲打敲打,免得生出异心来。
  表兄挨的这二十军棍大概便是为此了。
  陛下有意打压陈家,祝家和陈家是姻亲,且当初满京城无人不知,她父亲,当年名动京城的祝二公子,为了陈甄和祖家分家,这些年同陈家都极为亲厚,如今秦家得势,她又被皇家悔婚,京中最不缺的便是拜高踩低的人,现下自然说什么的都有。
  父亲让她去外祖家,也是想让她避一避这些流言,也出去散散心。
  祝琬也觉着这样很好,她也好些年没见过外祖父了,便应下了。
  她这番去,怎么说也要住上个大半年,一连准备了好几日,方才将东西尽数备齐,跟她一同南下的,除了言玉,还有府中家丁十来人,还有东平侯府派过来的十几个护卫。
  这么一大队人马,陈甄还是放不下心,还想让家里再添几十人护送,还是祝琬劝说,人越多越惹眼,这才作罢。
  离京时陈甄亲自送她出了城,送出去将近几十里,方才分别。
  祝琬擦了擦眼泪,望着娘亲的车马消失在路的尽头这才回到车中,让车夫继续南行。
  从京中到外祖家,便是快马加鞭不停歇地赶路也要走上半个多月,祝琬也没急着走,只吩咐着走官道大路,天黑前便在官驿歇脚,不走夜路,如此行路,足足一个月方才走到禹州地界。
  一进禹州,入眼的景象便不再是此前那般了。
  这些年战事不断,不过中州百姓倒也算得上是安居乐业,只是赋税多了些,但也并非不能承受,是以这一路走来都没遇见什么乱事。
  而禹州却不是,禹州同梁王、卫王割据的地盘俱是接壤,多年战乱,有能力些的人家早就搬走了,如今已是三不管的地界。
  祝琬的外祖家,受封在定州恩养,往日里进入定州都是要借路禹州的,可能是好些年没往这边走过了,虽然禹州乱地不像样,大门祝琬的车马仍是从禹州经行而过。
  眼见路边乞讨的流民盯着自己的车马,俱是神情闪烁,祝琬不敢贸然停车,也不敢露面,只吩咐一直坐在自己马车外名作青山的护卫去后面看看。
  过不多时,青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