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在泻玉阁的最高处——阁楼,看得一清二楚。
  他发现自己有这种自毁的倾向之后,愈来愈不满足于只是看着透出公主轩窗的烛火,后来,他每晚总是会去看她。
  在她歇了火烛就寝,而他又无法自控体内疯狂的灵魂之时,在殿下这里待一会儿,总是会好些。
  他看书算是快吧,阁楼三年,几乎全部的藏书都已被他看过。
  除了个别。
  在阁楼里百无聊赖之时,他发现了一只破损陈旧、锈迹斑斑的铁盒。
  不知是何人所放,好奇下打开铁盒,却发现了满满一盒情书。
  他认识殿下的笔迹。
  这些情书,都是殿下亲笔所写。
  她对那些她所仰慕过的男子,以“白公子”“叶公子”等为称,写下了许多情真意切的诗句,不吝盛赞他们的美貌,他们的专情,他们万般好。
  谢寒商天塌地陷,大抵那根死水里令他赖以为生的浮木也断了。
  他不受控制地到了“悬崖”边,有个声音在叫他。
  他倏然回头,身子摔下了阁楼。
  激烈的碰撞之后,他沿着楼梯一直滑到二楼的石坎之上,后脑有湿热的液体涌出,应是血。
  他本可以呼救的。
  他还有力气呼救。
  只是一个清醒的谢寒商,向另一个疯狂的谢寒商妥协了。
  一个没有任何存世价值之人,也无亲朋爱人眷顾。
  离开,未尝不是解脱。
  大雍已不可能收复九州,殿下还会得到很多她想要的公子。
  一切自然而然。
  落花无意,逝水无痕。
  *
  “别、别说了……”
  萧灵鹤其实到了紧要关头,因他的话实在心疼得厉害,可是想哭又哭不出,只好张开尖尖的虎牙,哽着声息咬住了他的肩。
  他抱她在池壁上。
  湍流涌动,浪如白梅,悉数抛洒开,又溅落在他们身旁。
  谢寒商没再说,只是一味行动。
  萧灵鹤有些害怕,但他的动作让她不必害怕。
  她嘤嘤哼哼了几声,直至身子骤然一软,落入他怀中。
  “商商。”
  他听到殿下在叫自己了,于是低下了头,靠向她的唇瓣。
  萧灵鹤抱上他的肩,喃喃地道:“原来、原来话本里写的是真的。真的有那种白光。”
  眼前白光闪过,一切都幸福得让她要哭出来,她便埋在他的怀中,闷闷地开始痛哭。
  谢寒商吻了吻萧灵鹤被汗水与池水打湿的秀发。
  怀里传来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不会有很多公子……”
  他微微一怔,细想,殿下应是在回应他适才说的那些。
  他说,殿下以后还会有许多公子。
  谢寒商牵唇,附和着说:“好,殿下以后只有谢公子,殿下金口玉言,不能反悔。”
  萧灵鹤点点头,嫌不够似的,将他抱紧些,半晌,小心翼翼地问:“你有了吗?”
  “什么?”
  他诧异问。
  萧灵鹤吸了吸鼻头,仰起脸颊:“白光。”
  上次他变成小鱼时,还哭诉过这点,好像是她一直以来吊着他,让他不得满足。
  谢寒商莞尔,亲了亲殿下的眉毛:“没有。想来男子与女子不同,男子不会有吧。殿下,臣已是满足。”
  萧灵鹤咬唇,没说什么,但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让他也感受一次。
  【作者有话说】
  我们瑞仙吃得很好,就想商商也吃很好,良心伴侣~
  第61章 恩爱两不疑(1)
  ◎谢寒商尔小人也!◎
  夏延昌回京述职,官家君心大悦,于此同时,深夜秘密召见了姐夫。
  谢寒商从紫微宫回到城阳公主府邸已是翌日丑时,殿下歇在金玉馆,他谨守分寸未去打搅,回到寝屋中,沐浴过后便打算睡下,坐上床榻时,一只玉柔花软的手臂将他圈了过去。
  看着横在腰间的玉笋,谢寒商微微一怔,帘幔重影间,浮露出女子被如*水银灯照得粉白的脸蛋,困意袭来,她打着哈欠,手上的劲儿却大。
  “很晚了,殿下还未入睡?”
  萧灵鹤困倦地道:“我知道你啊,你肯定猜我在金玉馆,就不会去找我了,所以我在这里守株待兔……唔,就是也太晚了,叫我好等。”
  他倾身说:“对不起。”
  萧灵鹤摆摆手:“官家同你说了?”
  谢寒商缓慢地颔首,眉目泛出柔色。
  他知晓这背后亦有公主的推动,昨日殿下入宫,道是看望太后,应也抽空去见了一趟官家。
  萧灵鹤道:“你知道的,官家很看重他的阿姐,要把阿姐的驸马送上战场,他怎么能不来过问我一声就私自决定。”
  谢寒商握住公主殿下的柔荑,诚挚地道:“寒商要谢公主信赖与包容,纵我如此地步。”
  萧灵鹤在他怀里寻了一个舒适的位置,轻轻倚过去,双臂环绕在他坚固的脊背之后。
  公主鼻音缱绻:“我看重你,并非因为你是我的驸马,而是我亲眼所见,你杀了铁凛。举贤不避亲,本宫向来尊重人才,官家要北伐我是支持的,所以就要把最好的人才举荐给他。”
  谢寒商低眸,灯火阑珊里,殿下阖着星眸,意态慵懒,一动不动,只有朱唇一张一翕地吐着淡淡的幽雾,似朦胧的晨曦里一枝噙了露水的海棠。
  他折了唇角,凑近殿下,吻了吻殿下的额头。
  “最好的?”
  萧灵鹤笑起来:“啊,你可真会抓重点。”
  她睁开眼,爬到谢寒商身上,娇嗔一声,随后掐住他的两侧脸颊,将他的嘴唇挤得嘟起,咬了一口,道:“本宫眼高于顶,只看得上最好的,但是——”
  公主殿下话锋一转,完全清醒的明眸,仿若萤石,于夜间幽幽亮着光泽,她道:“最好的如果没了,本宫也不是不可以退而求其次,你懂么?”
  谢寒商的颊肉是变形的,嘴唇是嘟着的,说话的声音也随之变得含混不清:“殿下前日承诺,只会有谢公子。”
  她笑着拍拍他的脸蛋:“你活着回来,就只有你,你死了,那可就不好说了,你要是体贴就知道该怎么做?”
  谢寒商知道。
  殿下想要他活着回来。
  “生当复来归。”
  他摩挲着殿下柔韧纤长的乌丝,低声承诺,至于后面半句,则不再说。
  *
  翌日,夫妇俩同入紫微宫。
  萧灵鹤入了太后的长秋宫,而谢寒商由官家所召,于紫微宫内寒苑叙话。
  王太后的头痛病犯了,犯得有些厉害,这使得她没有办法理政,今日只歇在梨花榻上休息,打了一刻的盹,城阳来了,她方提起一丝精神力气,让林春芫带人进来。
  萧灵鹤莲步入内,向母后行礼问安,见到母后双眼红肿,这是目赤,加之她一直扶着额头,猜测母后的头痛犯了,主动上前请为母后按摩。
  王太后没有拒绝,默认她上前。
  萧灵鹤的手指柔软却有力,按摩的穴位也算是精准,王太后歇在榻上,任由女儿尽孝。
  待到疼痛缓和了一些,她支起一线眼帘,道:“你也不必在此故布疑阵,哀家知道你是为了闭塞母后的耳目,为谢寒商与官家掩护。”
  被母后看出来了,萧灵鹤暗暗吐舌。
  王太后道:“举荐谢寒商,也是你的主意?”
  没想到母后什么都知晓,什么都瞒不过她,不愧是国朝多年以来的主心骨。
  明人不说暗话,萧灵鹤也不打马虎眼了,诚恳地回复:“是的。”
  “为何,”太后不能理解自己一向任性的女儿,“谢寒商是你的夫婿,北伐之战,九死一生,你果真不担忧他回不来么。”
  萧灵鹤脱口而出:“大不了与母后一样守寡。”
  “胡说。”
  王太后斥责。
  萧灵鹤停了按摩,矮身蜷缩在母后身旁,敛了脸上玩世不恭的神色,认认真真地道:“担忧他回不来又怎样,他的心里从来就没有真正放下过九原,与我厮守在一处又怎样,那场大雨里死的八千儿郎,永远是他心里拔不出的刺。是要一具与我相守却找不回魂魄的躯壳,还是要一个完整健康的谢寒商,女儿心里很清楚。”
  萧灵鹤:“母后比任何人都明白,九原是因为什么输的吧?否则一个罪臣之身,母后不会同意他与我在一起。但孩儿一直想不通,母后心思澄明,为何当年要那样做。”
  王太后一愣,她愣神是因完全无法想象,那个总是承欢膝下、任性妄为的孩童,永远长不大不顾大局的女儿瑞仙,有朝一日会问她这个问题。
  事涉她的驸马,王太后不再欺瞒:“哀家知道谢寒商负屈。只是国政大事,非是你与官家考量得那么简单,大雍承袭于汤,前朝未能根除的骨刺,于本朝仍然存在,沉疴入里,病入膏肓。哀家虽是这国朝的执策者,驱使这驾马车前行,但两侧双轮,却把握在旁人手中。他们报团经营阿党比周,紫微宫前世家党羽多如牛毛,共同形成了一个足以威胁到皇权的权力漩涡。你父皇在世时,尚还好一些。哀家母子孤儿寡母,却如肥肉,人人都想争食,尤其在哀家初掌朝纲之时欠缺经验,让渡不少人权力,也饲养出了他们的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