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姑娘胸无城府,直爽答:“我叫施停月啊,至于我家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这话没错,施停月自幼随师父长在云横山,今天是她第一次进京,来投靠在京城为官的伯父,但是伯父家的具体地址,她还真不知道,只听师父说进了京城自然就有人来接。
  施家?这京城可没有姓施的高门大户。
  陆从礼了然,确实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丫头片子。他轻轻勾了勾食指和中指,便有更多小厮从人群中涌出来,朝施停月动手。
  人多势众,且朝一个小丫头动手,这京城还真是个不怕被人笑话的地方。
  车夫早被吓得躲在车厢后面,一面害怕伤着自己,一面又为客人担心,他这趟买卖只收了一半的订金,还有一半要等主家接到人才会给付,可不能出什么意外。他靠在车厢边上,双手合十哆哆嗦嗦祈祷:“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面对来势汹汹的攻击,施停月仅靠双手还击,她腰间藏有锋利无比的软剑,是幼时师父送她的宝物,但对付这群武艺甚低之人,她犯不着祭出血腥。
  她出手干净利落,力道刚劲,同她娇俏的外表不甚匹配,不消多时,攻击者便躺下一大半,叫痛连连。
  临街酒楼二楼,一双沉静无比的眼眸目睹了这一切。
  沈青砚凭栏而倚,面如冠玉,气度卓绝,月白色银丝竹纹长衫更衬得他如竹挺拔,矜贵无双。
  他本想亲自下楼去解决这场风波,但施停月腰间隐隐若显的软剑引起了他的兴趣。
  这姑娘恐怕不简单。
  他右手关节轻轻扣响木质栏杆,静待软剑出鞘会是何场面。
  谁料施停月迟迟不肯用剑,大约是打累了,不想再浪费力气,她竟脚下连踏着三名伯爵府下人的躯体腾空而起,纵身飞至陆从礼眼前,很是突兀地对着陆从礼“嘻嘻”一笑,随后利索地伸出右腿,对着陆从礼裆.部命脉飞身一脚,给了他重重一击。
  “嗞……”
  沈青砚瞧着这一幕,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野的丫头,孤要离她远一点。
  第2章
  施停月这一招叫擒贼先擒王。
  她肚子饿得咕咕叫,需要中场休息补给一下,不想再跟这些人纠缠,便转过头对车夫喊道:“大哥,我包袱里还剩一个烧饼,劳烦你拿给我。”
  车夫被方才的场面惊掉了下巴,楞在原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施停月再喊一声:“大哥!”
  他才晃着麻木的双腿爬进车厢找烧饼。他心里想着,这回可真是碰上个姑奶奶,竟然打伤了贵公子,往后他这赶车的生意怕是做不了了。
  唉……车夫只能暗暗叹口气。
  眼下最痛不欲生者非陆从礼莫属。
  只见他整个人像受了惊的虾一样缩着身子,两只手拼命捂着下方,脸上极度痛苦扭曲,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他的手下们见此情景,顾不得各自伤痛,纷纷蹿到他身边,叫嚷着:“公子,公子……你怎么样……”
  这可是忠义伯爵府唯一的嫡子啊,万一有个好歹,家中老爷和夫人饶不了他们。
  陆从礼眉头拧成了结,露出凶狠的目光看向施停月:“敢对本公子下此毒手,你等着……”
  “来人……将他们围起来,别让他们跑了。”
  瘸了腿、受了伤的下人们只得围成圈,勉强把施停月和车夫困在里面。
  施停月一边吃着烧饼,一边靠在车头同陆从礼搭讪:“我不过用了三分力,你便痛成这副模样,未免太虚了吧。”
  陆从礼受了奇耻大辱,今日不报此仇枉为人。他早已暗派了人回去报信,不多时陆家的弓箭手便已藏身于附近,只等他一声令下。
  所以此刻,对于施停月若无其事的表情,他看都不看一眼。
  这丫头待会就要身首异处。
  沈青砚身居高处,察觉到各处摊子上悄悄多出来的身影,暗道不好,陆家这个小子果然不是吃素的。
  为了一只蟋蟀,要杀两条人命,荒唐至极。
  明枪容易躲,可这暗箭最难防。
  姓施的姑娘虽然出手有些重,但似乎涉世未深,瞧她不以为然的模样,看来对身边的潜在危险毫不知情。
  无法,救人一名胜造七级浮屠,沈青砚只好向楼下走去。
  一个烧饼下肚,施停月打了个饱嗝,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到大伯家,不知道有没有准备好饭菜招待她。
  眼见被困住,这个麻烦好像越来越大了。
  她擦了擦嘴角,摸了摸腰间的软剑,还在,待会就要辛苦这位老兄大战一场。
  “那就让你做个饱死鬼。”陆从礼蔑视她一眼,右手一挥,“放箭!”
  一支支利箭搭在弯弓上,锋利的箭尖皆瞄向施停月,似乎马上就要将她射成一面筛子。
  她的手
  指摸向软剑,随时准备抽出。
  “且慢!”
  从酒楼疾步而来的沈青砚高声喝止。
  他风姿朗朗,如明月高悬,施停月长于深山,从未见过这般气度的男子,同眼前那些与她为敌的腌臜小人简直云泥之别。
  她尚未看清他的脸,他便径直向陆从礼走去了。
  “陆公子何必如此大动干戈。”沈青砚望了一眼“黑罗刹”的尸体,“为了一只蟋蟀而当街杀人,恐怕于忠义伯爵府名声有损。”
  陆从礼原本布满愤怒的双眼一瞬间变得呆滞,嘴唇轻微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
  因为他看见了一张有过一面之缘的脸。
  这张脸的主人光风霁月,乃天之骄子。
  “太……”,待陆从礼反应过来,刻意将腰压得更低,正欲跪拜行礼。
  沈青砚轻轻摇头,示意不用行礼。
  在京城生活得久了,陆从礼对上位者察言观色的能力乃一流,自然领悟沈青砚的意思。他即刻换了一副极尽谄媚讨好的嘴脸,恭维道:“是在下行事鲁莽,实在失礼叫您看笑话。”说着便指挥手下人,“都撤下,都撤下……”
  有手下伸出脑袋不解地问:“公子,您当真就这么放过他们?”
  “少废话,都给我滚回家去。”
  “是……”,伯爵府下人一个个缩着脖子撤回武器,不敢再多说一句。
  陆从礼正想随着下人一块开溜,沈青砚却叫住了他。
  “陆公子不想知道你的蟋蟀为何会死于车轮之下吗?”
  陆从礼的脚步顿住。
  沈青砚侧过脸,扫视了一眼远处的人群,将目光落在京城知府之子李洵身上:“不如请李洵公子好好跟你细说一番。”
  这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他在二楼时,便看见李洵趁众人不注意,将那“黑罗刹”一袖子甩飞,好巧不巧正好撞上施停月的马车,她和车夫就这样背上了黑锅。
  陆从礼狠狠挖了李洵一眼,只“哼”了一声,便带着手下人灰溜溜离开。
  李洵做了亏心事,很快也闪离了人群,不见了踪影。
  正准备大打一场的施停月看见现在这局面,一时摸不着头脑,姓陆的竟然就这样走了?
  她同车夫相视一眼,两人皆是一副困惑的模样。
  看来这位清贵自许的公子,是比陆从礼更厉害的角色。这样的人,哪里是她能猜得透的。
  想着人家既救了她,好歹要道一声谢。
  施停月上前几步,朗声道:“多谢这位壮士解围,不知如何称呼?改日我好登门道谢。”
  壮士?沈青砚皱了皱眉,可从来没有人这样称呼他。
  沈青砚没有回头,始终背对着她,这样出手不知轻重的姑娘他可不想结交,满京城的闺秀没有谁像她一样,打架就算了,竟然专挑别人命门下手,说起来也不怨陆从礼发狠。
  能离多远就离多远,最好再也别见着。
  他语气淡淡:“道谢就不必了。”
  正欲抬脚走时,想起来叮嘱一句:“陆家不是好惹的,此事恐怕不会善了,你还是出城避避风头为好。”
  说罢就往永正街东头走去。
  施停月看着他的身影,随口问了车夫一句:“那东边住的什么人家?”
  车夫是土生土长的京郊人士,自然知道永正街的最东边是什么地方。那是大靖最尊贵的所在,是世间权力最高者的住所,只是这些……跟他们平民百姓没有关系,跟施姑娘当然也没有什么关系。
  因此他只是讪讪地笑笑,并未回答。
  二人继续赶路,车夫要将姑娘送到酉阳巷口,那里会有主家来接人。
  这一程不算远,车夫已在心里有了打算,得罪了权贵,这城里的生意是不敢做了,最好还是到外乡亲戚处躲一躲,过个三年五载再说。
  *
  酉阳巷口,迎风飘着酒肆的旗帜,林立着大大小小的酒坊、客栈、药铺、布庄……虽不及永正街繁华,却别有人间烟火气息。
  这里的屋舍较为低矮,均是青砖琉璃瓦所盖,想来不是富贵之地,但也比寻常人家好上许多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