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萧应淮听闻此言,心中松了一口气,便道既是早已心意相通,他便顺水推舟许了这桩婚事,谁知她却当即指控署官偷取她贴身之物,一概不认终身之约,一人求赐婚,一人宁死不嫁,闹得场面很是难看。
  萧应淮大怒,顾忌着陆英,不敢直接了断她的婚事,便以殿前顶撞为由,将她暂时收押,听候发落。
  彼时陆英因为赐婚对他尚有怨言,与他并不亲厚,他日日苦闷,两人日日相对,常常也是话不投机,她并不想与他多说什么,萧应淮心中有气,不敢对着陆英撒气,却借此机会在牢里折磨她最亲近的婢女。
  旁人见他态度如此,便也常常用些小手段,就这样,祝余险些死在地牢里。受了伤,饿着肚子,在暗无天日的地底煎熬着,那时京中已入秋,天气渐冷,她每日冻的神智不清,有天夜里听见看守的说什么执剑人要来。
  她强撑着精神,等到夜半,趁那人路过时,拽住了他的披风一角,用她剩下的最后一口气低声哀求。隔着冰冷的牢门栅栏,她一手握在黑漆漆的栏柱上,一手死死攥住执剑人的袍角,用力抬起头,露出深陷的眼窝,尖锐的颌角,扯着一把喑哑的嗓子和执剑人说:救救我。
  执剑人一顿,低垂下头看了她一眼,而后轻轻扯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并未理会她的请求。
  祝余不甘心,双手握住栏杆,撑起些身子,却没了力气,狠狠摔在地板上,缓了缓呼吸,她深吸一口气,手指扒在地上,又试了试,想要爬起来,极度的眩晕和身体里传来强烈的灼烧感,让她顿觉天旋地转,再次摔倒在地后,仰躺在地牢的地板上,她眼前倏地一片漆黑。
  就在这时,耳边忽然传来牢门打开的声响,她微微偏过头,眼前只有模糊的影子,一件披风盖住她的身体,有人拢住她的肩膀,将她横抱起。
  因为重伤,离开地牢之后她的双眼一直看不清任何东西,日日被白布缚住,期间身边一直有人悉心照料,她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直到执剑人带她回到宵衣卫的地牢里,见到宋青来,她才知道那日他跟在执剑人身后,不知怎的折返回来救了她。
  前世她叛出宵衣卫时,听闻天机有人执意从宵衣卫脱身,被打得半死,后来在永州遇到宋青来,那时他坐着轮椅,神情安详,身边有一青衣女子,两人举止亲密,很是恩爱。
  当时谁也没提宵衣卫,只当是老友寒暄,他的夫人邀她一同入座,给她介绍当地的菜肴,他端坐在一旁,眸色温柔,注视着夫人灵动的眉眼和喋喋不休的可爱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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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等到意料之中的反抗,萧应淮拂袖而去,祝余这才抬起身,跟着女史进了内殿。去时陆英还睡着,她便没让人叫醒她。
  细细查看了她的伤处,又问了这两日的情形,女史说太子妃这两日都一直在按时用药歇息,还特地央求太子去请了自己相熟的女医长住宫中,以备不时之需,很是惜命的样子。
  祝余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又交代了几句,才从内殿出来。到了殿门口,脚步不停就往宫外去,想起方才萧应淮说的领罚,祝余毫不在意地离开。
  傻子才去呢。
  就要启程去永州,她回了小院收拾行装,而后便去侯府寻萧持钧。
  街道上人群熙攘,祝余背着包袱,停下来看了看街边的小摊贩,秋意正浓,京中有人制了柿饼,自然晾晒出的白霜,软糯香甜,祝余从前见过有农户将成熟的柿子悬挂起来自然风干,称之为“吊柿饼”。一串串的橙红色,从屋檐垂落下来,靠近些,空气里都会满溢出果肉的香气,有些人家制得多了,远远看过去就像是串串橘黄珠帘。
  萧持钧不嗜甜,但每逢秋日,都会尝一尝黄老汉带回来的“吊柿饼”,祝余记得侯府也有棵柿子树,秋日时叶落大半,熟到发红的小柿子高挂枝头,黄昏时分最好看,红霞满天,点点柿果铺陈其上,蔓延的树枝曲折迂回,串联起一个个“小灯笼”。黄老汉那会儿不爱去侯府,但每年这时都会背个背篓上门,不仅自己摘柿子,还要使唤萧持钧的两个护卫将月和带星,一会儿给他递茶水,一会儿帮他抱背篓。
  祝余捡了一小兜柿饼,拎在手里,晃悠晃悠着往侯府去。
  今日天气晴朗,有徐徐微风,将月和带星守在侯府深处的囚室门口,萧持钧已经进去一个多时辰,想到二公子方才铁青的脸色,将月忍不住往囚室内望了望。
  里面关押的是前几日他和带星在苍梧山制住的宵衣卫,根据府中得到的消息,此人名叫宋青来,是宵衣卫麾下的一个小头目。
  萧持钧并未对他用刑,那日被他撞见自己和祝余在一起,擒获此人,只是担心他回去说些什么连累祝余,原就想这般拘着他,不让他与宵衣卫再接触,谁料竟从这人嘴里听到些有关祝余的往事。
  此人说是他救了祝余。
  萧持钧顺着话头继续问下去,一点一点拼凑出祝余在宵衣卫的日子,大做过哪些任务,受过什么责罚,小到宵衣卫的厨子手艺如何,每月俸钱几何,宋青来有意避开宵衣卫机密,尽捡些琐碎的说,萧持钧并不在意,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静静地听他说着宵衣卫的家常事。
  祝余寻来时,门外只剩下带星一人,他性子内敛,见祝余前来,也不知该如何阻拦,只说二公子有令,任何人都不得入内。祝余还没来得及询问,将月便远远跑来,招呼她去正厅,说是萧持钧随后就到。
  她心里觉着奇怪,但也没多说什么,拎着柿饼和包袱就要跟将月走,这时囚室里突然有人出来,正是萧持钧。
  见她背着包袱,一副即将远行的模样,萧持钧快步走来,下了台阶便停在她跟前,没等他问出口,祝余便微微睁大了眼睛,宋青来跟在萧持钧身后,一副被审问后的模样,她愣了愣。
  “师兄?”
  第15章 涟漪轻点
  ◎“你听话,我在京中等你回来。”◎
  萧持钧在囚室里盘问完,也不说要拿他如何,宋青来也不是个泥捏的,正欲与他大打出手,便见萧持钧似是察觉到什么,起身便往外走,于是便跟在身后一同出来。
  谁知会在这见到祝余。
  此情此景不亚于那日他在苍梧山撞见萧持钧环抱着祝余,明明上一刻还刀剑相向的两个人,转了个弯便抱在一起,宋青来不解,但没来及问便被点了哑穴带下山。
  后来在马车上又被萧持钧那笑嘻嘻的护卫一掌拍晕,醒来时已在侯府的囚室之中。
  他见到囚室外的祝余,疑心自己是不是还晕着,怎么越来越看不懂。
  来回看着萧持钧和祝余,他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上前几步越过萧持钧,挡在祝余身前:“你要做什么?”
  萧持钧一怔,旋即目光落在祝余被握住的手腕上,停顿了下,顺着他的话迟疑道:“我要做什么?”
  宋青来见他这副无辜模样,心中更是笃定了自己的猜想,警惕地看着他。祝余张了张嘴,试图解释,但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拉拉宋青来的衣袖,示意他借一步说话。
  囚室旁侧的亭子里,祝余打量着宋青来凌乱的鬓发,说:“师兄为何在此?”
  她一说这个宋青来更来气:“还不是拜那萧二所赐!等我日后见着他,我一定狠狠教训他。”将那日苍梧山的经历细细*与她控诉,言辞激烈,说完了又忽然迟疑下来,目光飘忽地看了祝余几眼:“你……”
  见他方才还义愤填膺,这会儿又犹豫起来,祝余挑了挑眉,等着他的下文。
  “你与萧二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祝余眼皮一跳,想起那夜为了掩饰,自己与萧持钧在宋青来眼前过了几招,她微微拧眉,有些莫名其妙地问:“师兄为何会觉得我与萧二公子有过节?”
  宋青来张嘴就想说谁家男女一会儿大打出手,一会儿又搂在怀里,但最终还是克制住了,只淡淡地答:“那,那日在苍梧山我瞧着你二人似乎在斗气……”说完还特地不赞同地看了祝余一眼:“我还瞧见你拿刀捅他。”
  打完之后他还把你抱在怀里,宋青来在心里默默的补了一句。
  祝余有些语塞,看着他一副愣头青的模样,原是担心宋青来与执剑人关系亲厚,怕他知道自己接到了暗杀萧持钧的指派,谁知他日日与执剑人混在一处,竟然连这个也不知道。
  只好哂笑道:“先前……是有些误会,但好在如今已解释清楚。”
  宋青来闻言又嗔怪地看她一眼,凑近前来压低声音,说:“你可收敛点吧,宵衣卫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
  祝余愣住,稍微拉开两人的距离,问道:“什么?”
  宋青来见她这副迷糊的样子,顿时有些恨铁不成钢:“那日苍梧山上,我好似见着萧二抱着什么人。”说完一副不愿再说的样子,回过身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萧持钧,心中又有些不忿:“我可跟你说,这萧二方才可还套我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