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大队一直是按人头、按工分来分猪肉的,按往年经验,刨除这部分,还能剩下大半头猪,这些,是其他大队的人可以买的。
  咱们俩能盯的,也就是这大半头猪了,对了,你带的票多吗?
  其实,农村人更缺的是各种票,要是你带的票够多,回头也可以找社员私底下去交换,因为就算花钱,咱们通过大队能买到的猪肉也是有限的。”
  知道梁万不太清楚农村的情况,刘东就把这里头的门门道道掰碎了,给他讲了一遍。
  梁万了然地点头,虽然他想尽量多买点儿,猪肉也好,鸡肉、鸡蛋也罢,哪怕是农家先前晒的干蘑菇呢,他也不介意,可是,听人劝吃饱饭。
  头一回去凤阳沟大队,他还是悠着点儿吧!
  两人说话的声音虽小,可不管什么年代,都少不了好奇心过剩的人。
  发现坐在前面这一排的老太太往后靠了靠,像是在竖起耳朵来听他们的对话,刘东见怪不怪,十分自然流畅地换了话题。
  “诶,你这围巾不错啊,颜色也少见,在百货大楼买的?”
  黑色的围巾,搭配上藏蓝色的棉袄,颜色挺和谐。
  当然,毛线不易得,大多数人家,都是把毛衣拆了又织、不断改小,直到毛衣实在没法儿穿了,才舍得织成围巾的。
  而梁万今天戴着的围巾,一看就是新的,所以,也难怪刘东会这样猜测了。
  男人嘛,在兄弟面前“装一波儿”,心里获得的爽感几乎是翻倍的,梁万也不例外。
  “哦,你说这围巾啊,这毛线是我媳妇儿同事送给我们的结婚礼物。
  我是想着给我媳妇儿织双手套的,大冬天骑车有多冷,那真是谁骑谁知道,她那双皮手套用了好几年,早该换了。
  可我媳妇儿也是倔,非要给我织条围巾,你说说,我一个大老爷们儿,挨点冻算什么?”
  刘东听不下去了,勾着梁万的肩膀,语气恶狠狠地说:
  “你小子,够了啊!怎么着,有媳妇儿了不起啊?就欺负我还是个光棍儿是吧?
  告诉你,哥们儿的行情好着呢,现在是我不急着结婚,可不是我找不到媳妇儿。
  你最好悠着点儿,别瞎嘚瑟,要不然,小心哪天我找韩菁姐告状。”
  脖子被勒着,梁万只得“求饶”,可刚恢复自由,他就又“原形毕露”了。
  “告状?那是我媳妇儿,就算你说出花儿来,她肯定也是向着我的。”
  说真的,说笑打闹是一回事,但刘东是打心眼儿里替梁万感到高兴的。
  不仅是因为梁万和韩菁结婚、不用再被迫下乡,也是因为,现在的梁万和从前那个沉默寡言的他,完全是判若两人。
  那么,同一个人,为什么会有这样大的差别呢?刘东只能把这归咎于宋家人身上,心里再次唾骂了那一家子几句。
  这年头儿的路况,跟后世完全没法儿比,尤其是往农村去的这条路,一车人都被摇晃得东倒西歪。
  在这种情形下,不晕车的人尚且不能保证自己会好好的,何况是原先就晕车的人呢?
  隐约闻到了从前面飘来的一股酸臭味儿,梁万和刘东面如土色,好在,开窗以后就好多了。
  虽说冷了点儿,可也总好过忍受这种“毒气”攻击吧!
  两人继续熬着,只觉得时间分外漫长,好不容易到站,他们俩几乎是以逃命的速度离开这辆中巴车的。
  下车以后,刘东深深地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脸色这才好看了点儿。
  “东子!”
  听到熟悉的声音,刘东下意识地扭头一看:“是我堂哥,他来接咱们了!”
  待人走近后,刘东充当起了中间桥梁:
  “梁万,这是我大伯家的堂哥,你跟我一样,叫二虎哥就行。
  二虎哥,这是我好兄弟梁万,他也是想来咱们大队,淘换点儿东西,让一家子过个好年的。”
  互相认识后,梁万和刘东坐上了牛车,一行人往凤阳沟大队的方向去了。
  刘虎虽然不是大队上专门负责放牛、赶牛车接送人的,可赶车这点儿小事,对队上的人来说,那不是看看就能学会了?
  是第三回 赶牛车不假,可刘虎的动作不紧不慢,看上去经验丰富,一派高人风范,成功地唬住了梁万和刘东这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年轻小伙儿。
  毕竟,刘虎还能一心二用,赶车的同时,跟他们聊天呢,这谁能想到,他还是个新手呢?
  “今年,咱们大队猪养得好,交上去的三头任务猪,都是按二等肉的价格收的。
  为着这事儿,大队还接到了公社领导的表扬,喜得永昌叔一连好几天都咧着嘴笑,就算看见队里那几个游手好闲、不好好干活儿的,也没再骂人。
  咱奶说,永昌叔这是高兴得糊涂了,收到表扬,有养猪人的功劳,有咱们大队社员的功劳,就算是每天打猪草的那几个孩子,都是有功劳的。
  只有那几个二流子,是给咱们大队拖后腿、抹黑的,可永昌叔对他们的态度却变好了,这就叫是非不分。”
  第21章
  ◎刘家◎
  刘虎絮絮叨叨,絮絮叨叨,从大队得了表扬,到隔壁吴婶儿家的大黑生了四只崽子,嘴巴就没停过。
  听着听着,刘东实在忍不下去了,发自内心地问出了他的疑惑:
  “二虎哥,你平常在家里是一句话都不说的吗?这是憋狠了?”
  呃……刘虎挠头,嘿嘿一笑:
  “倒也不是,我这不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吗?你们俩又不吭声,那我不就得自己找话头儿了?
  你说说,我明明是好意,你咋还不识好人心了呢!”
  刘东和梁万对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道:“大可不必!”
  而且,是他们俩不吭声吗?分明是你一直就没停下来过,他们俩连个插嘴的空儿都找不着,好吗?
  被这么一打岔,刘虎总算是收敛了:
  “诶,东子,城里最近有没有啥新鲜事儿?你跟我讲讲呗!”
  虽说这年头儿,城里和乡下都穷,但说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城里人吃的是商品粮,工人的待遇就更好了,就算是临时工,每个月少说都能拿到十几块钱呢,更别说正式工了。
  可他们农村呢,一年到头儿,攒下来的工分,换了粮食以后,人多的大家庭也就到手一百来块钱,这些钱还得用来建房子、给孩子娶媳妇儿,能顶什么用啊?
  所以,刘虎对城里的事儿好奇,这是一点儿都不奇怪的。
  这时候,哪个农村人不想往城里奔?谁愿意一辈子在地里刨食儿、连带着子孙后代的将来都是一眼能望到头的?
  三个人东拉西扯的,好悬,赶在刘东口干舌燥前,他们终于到凤阳沟大队了。
  大冬天的,没几个人愿意顶着寒风坐在村口儿聊家常,三个人有幸“逃过一劫”,静悄悄地进了村。
  “奶,我回来了!”
  刘东的爷爷前两年得急病去了,家里现在是老太太当家,这是个厉害人,就跟那如来佛压着孙猴子似的,压得两个儿媳妇儿喘不过气来。
  刘东和梁万刚一进屋,二伯母看见他是空着手来的,那脸一下子就拉得老长。
  也是,当年刘东他爸妈都是工人,又连着生了他哥哥姐姐,他姥姥身体不好,没法儿帮着带孩子,两口子一合计,就把俩孩子送回老家来了。
  当然,他们每个月都给钱给东西的,也不是免费让老太太帮忙带孩子。
  俩小孩儿,吃能吃多少东西,不还算是变相补贴一大家子了吗?这一点,大家心里都有数儿的。
  可谁让刘东他二伯母是个神人呢?她就觉着,给钱给东西,那不都是婆婆收着了?至于她儿子闺女吃的那些,明明是婆婆心疼小辈儿才给的,跟小叔子有什么关系?
  反正,东西没到她手里,她是不认的!
  所以,二伯母一直觉得刘东他们家占了大便宜,对此很是不满,刘东哥哥姐姐在老家待的那几年,可没少在孩子跟前说些怪里怪气的话。
  这会儿,看见刘东又空着手回来占便宜了,那自然是更不乐意的。
  刘东早就知道二伯母的奇葩之处,也懒得搭理她,趁着二伯母还没来得及闹幺蛾子的时候,从兜里掏了钱,递给他奶:
  “奶,我爸说了,他们单位忙,过年的时候,我们一家子不一定有空回来,刚好,我这不是要回来换东西吗?他就让我把过节费给您捎回来了!
  您年纪也大了,理应多吃点儿好的、给自个儿补一补,要知道,您可是咱们家的主心骨,哪怕您暂时倒下一会儿,咱们家肯定也会有人要跳出来翻天的。”
  刘东他爸人在城里,但养老费是一早说好的,月月不落、准时送回来,至于过节费,这就纯粹是当儿子的心疼老娘了。
  刘东的意有所指,一大家子人都听明白了,有性子活泛的小辈儿顿时就憋不住笑了。